族老们的前面有一个人趟在地上,全身被裹来像木乃伊一样,还在轻轻地扭动。十来个身体壮硕的大老爷们,正口沫飞溅,愤恨地大声说着话。他们身后有二十来个十五岁以上的青年正襟危坐,一言不发。还有十多个三十来岁的男子或蹲或站地在门后,时而还往门外看。妇女们相互攀谈,小孩位四处乱跑,陈苗刚进来,就被一个和他差不多的小孩带着跑了。
陈越也跟着陈伍氏,在四处打着招呼。
陈修见人到齐了,就站了起来,拿着一块石头,敲了敲一个挂着的铁块,发出当当的声音。像及了小时候读书时,校长敲响的上下课钟声。
人群安静了下来,除了个别小孩子在乱跑外,都没有说话,很快乱跑的小孩也被自家大人拉住了。
“陈石头,今天去黄家商量开渠的事情被人他们打了。”陈修的表情和语气很是倒位,“而且黄家人说了,今年不给我族开渠过水,他是要某全族的命啊。你们说答不答应?打不打回去?”
“不答应!打回去!”陈越跟着大家一起喊着口号。他这才想起,族长要他月底前种完,原来是因为月底要开渠放水。他还以为,没有种完地,要被送到官府坐牢。
全族人表态完了,族长就让老人、妇人和孩子们先回去,留下青壮商量如何开渠,如何打回去。
陈越被留了下来,像他家这种情况,就必须留一人在场商量。不过,他没有发言权和表态权,只在族长他们商量完后,就告诉他什么时间,在什么地方集结,大家一起开赴“前线”。
无聊的陈越,只得跑前堂前去看牌位。数十个牌位鳞次摆放,向金字塔一样,上面少下面多。
牌位上的字,他居然认识。陈越真的是吃了一惊,不过认识得不多,越向上的越不认识,中下部份的还认识一些,他先是认出雕刻的隶书字体,然后从认出一些字,也连蒙带猜,认出几个。
上面的应该是篆书,不过是小篆还是大篆,他不懂。陈越不会书法,但隶书他还是清楚的,前世上班偶尔用用PS修改一下图片加字,里面就有隶书,高中被家人逼着练字时,也买了两本隶书字贴来练习。
当然牌位上的不是简体隶书而是繁体隶书,陈越也认识不少繁体字,虽然绝大部份繁体字都写不来。
转过供桌后,他发现后堂还不小。而且让他震惊的是,后堂居然有很多竹简,并且是捆成一捆一捆地。
原来族长没有骗他,老陈家以前真的阔过。
他取了附近一捆,用手掂了掂,大约七八斤重。小心地解开快要坏掉的绳索,摊在地上一看,发现全是篆体字,一个也不认识。
翻了七八捆,全是篆书,要放弃的时候,居然翻出一捆有图画的,上面有耕地、播种、收割的各类绘图,虽然墨迹不清晰,画得也很简陋,但还是能大概的看出图意。
陈越心中大定,他的精耕细种有了理论依据了,包括给牛鼻子穿孔都有出处了,不过他还是不敢去动族中的耕牛。
看完了这捆最大的竹简后,按原位放好,并牢牢记住位置。
回到前堂,他看见石七叔还是被捆着,他想去帮他解开捆绑,因为捆得太紧了不利于伤口复原。可是,想想没有理论依据,他还是放弃了,免得再次被送上火架。
不过当大家商量完后,他看见石七叔居然能自己站起来走回家,他突然明白了,这是族长想激起全族共情,而演的戏。
“明天鸡叫三遍后,在村东头集合。”族长陈修严肃地说,“必须准时到,谁家不到,谁家今后就别想用族里开渠的水。”
众人点头称是。族里没有打更的,也没有记时器,白天有太阳还好,晚上基本上辨别不了时辰。
陈越回到地里,看见母亲和小苗两人已经把最后一亩给种完了,向母亲汇报了族长的决定后,就帮着收拾农具回家。
一夜无话。
第二天,鸡叫第一遍的时候,陈越兄弟俩就被母亲从床上拖了起来。简单地洗了一下脸,一人拿着一块饼,在鸡叫第二遍时就出了门。
有了石磨,就有面粉,虽然没有脱皮,带着麦麸一起磨成粉的,做成饼也比麦饭好吃多了。昨晚烙饼时用了豆油,陈伍氏一晚都哭丧着脸,口念着“败家”二字。不过,今早当她咬了第一口饼后,就喜笑颜开地说“好吃”。
这快一个月没有刷牙了,很不舒服,也让陈越怀疑自己有了口臭,虽然不知为什么闻不到。
鸡叫三遍的时候,族长就带着一百四五十号人向黄家村出发了,有近二十人不是有身孕,就是还不能下地走路的,没被族长带去。
走了五六里路,快到黄家村时,对面也是百多号人冲了出来,看来是早有准备。不过,陈越有点担心,自家是疲惫之师,怎么战胜对方?
不过还好,没有马上打起来。
双方队伍各走出一人,陈越看见己方走出的是陈修。他估计这应该先是族长间谈判,谈不好再开打。
两人相距三米左右的时候停了下来,双方拱拱手打了个招呼。
陈家族长先开口了:“黄立,为什么今年不准某家开渠,还打伤某族人?你这是想让某家族人颗粒无收,全族饿死吗?你们黄家人为什么这么歹毒?”
这一上来就占在了道德制高点。
“没有不同意你们开渠,只是暂缓。”黄家族长也不示弱,有理有据地说,“是你家族人先对某无理,才被某儿子打两巴掌。”
“暂缓是多久?”
“一旬以后。”
一旬是十天,陈越看了看天,要是不下雨,一旬后地里的种子怕被全晒死了。他家起早摸黑的干了十来天,才把地种好。不只是单单挖坑、埋坑,还是挑了水简单的灌溉了一下。不说十天,再有个三五天不下雨,他家还得去挑水浇地。一来一回,三五里地,真不是一般地累,而且十天半月还浇不完,浇完了也浸不透地。
两族长还在扯皮,陈越就问了问身边的族人。才知道,黄家村与陈家村的交界处,正大河的上游高位,两村共用一个渠道放供水。而今年河水没过水渠底部才一尺多深,如果不及时把水引进自家地里,说不定十天半个月后水位就低于水渠,而无法引水。
所以,黄家村今年不同意一起放水,他们的意思是水渠占用他们村的地多一些,他们必须先放水十天,才让陈家村放。
没有水渠供水,纯靠挑水灌地,陈越家还好,也就二十来亩地。可其他地多的族人就不行了,多的一家有上百亩,少得也有三五十亩。
陈越再抬头时,两位族长已经商量好了。为了避免官府介入,双方放弃械斗和群殴,各派二十人一对一互殴,决定从后天起20天内的供水。
第一对决定第一天,第二对决定第二天,第三对决定第三天,以此类推,二十天后的情况,等到时候再重新商定。赢了就当天享有当天全部的渠水,输了的没有水,平局双方一起放水。
这种比赛,田忌赛马的计策就用不上了。双方都会把实力最强的放在前面,对陈家村来说早一天通水,庄稼就会早一天成长,也会早一天收获。对黄家村来说,自己早点多灌溉点,收获就更多一点。
“为什么不能一起放水?”陈越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旁边一个老人,叹了一口气说:“前几天某看了一下水位。如果同时放水,某村有四成左右的地用不了水,他们村也一样。”
减收四成,哪个村都承受不了。
陈家村先出场的是火旺,只有力气大的人才能做石匠,要不然连石头都搬不动,你怎么当石匠。火旺的大儿子有十七八岁了,可他才三十二三,正值壮年。为什么他才三十二三呢?古人结婚早,十五六就结婚了,火旺都有孙子了。
对方村出的人也是黑粗壮,块头比火旺大,也比火旺高半个脑袋。
双方拱拱手后就开打,没有电视里的你来我往,第一时间双方互对一拳,就抱在了一起。火旺虽比对方矮一点,但底盘够稳,对方虽然底盘不够稳,但力气够大。
互相纠缠半天,双方力气耗尽,打了个平手。
第二局,陈家上场的是广五叔。看了对方上场的人物后,陈越以为广五叔败定了,结果出人意料,广五叔胜了。
二十对人打了一整天,陈越等人不是坐在那儿白看戏的,要不停喔喔吼叫,为己方加油。最后结果,双方互有胜负,陈家村赢了七场平了两场,总得来说是输。好在前五天双方持平,一天双方同时放水,然后再各放两天。
输得多,族长就显得有点气馁,但还是安排了接来的看守。因为要是没人看守,被对方使坏给堵了或是丢几块石头到渠口减少流量,吃亏的还是自己。陈越家因为没有人上场,理所当然的分到了第四天看守任务。分完任务后,族长宣布回家,不过众人都是垂头丧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