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贼人的援兵到了?”王本固一个骨碌从床上坐起身来,脸上满是惊诧:“有多少兵马?”
“天还没全亮,探子也无法确定!”戚继光低声道:“不过看动静不少,应该有四千人!”
“四千人?”王本固的神色变得越发难看了:“戚将军,贼兵有这么多,我军接下来应该如何应对?”
“王大人您忘了我等原本就是来讨贼的吗?”戚继光笑了起来:“我只怕贼人不来,既然贼人来了,莫说只有四千人,就是有四万人,戚某也要将其一鼓荡平!”
受到戚继光回答的感染,王本固的动摇消失了,他握紧拳头:“正是如此,戚将军,一切都仰仗你了!”
当晨光重新降临大地,戚继光立刻就发现探子的情报是错的,敌人的数量至少是估计数量的两倍,显然昨天夜里敌人采用某种伎俩欺骗了探子的眼睛。可为什么敌人要这么做呢?作为援军,难道不应该夸大自己的兵力来取得心理上的优势吗?戚继光陷入了沉思之中。
崇德城南门。
“这是森可成将军的主意!”徐渭得意洋洋的解释道:“他说与其夸大己方的兵力,不如先示弱,然后再陡然展现真正的实力,这样能给敌人的心理更大的打击!”
“不错,的确这样效果更好!”赵家升点了点头,他敬佩的看了看一直保持沉默的森可成,这位曾经在讲武堂担任过枪术和步兵战术课老师,对于他来说并不陌生。
“不过这还是要多亏你们兄弟两个能坚持这么长时间!”徐渭笑道:“说实话,我确实没想到你们能坚持五天,真是兄弟齐心,合力断金呀!”
赵家兄弟二人交换了一下眼色,齐声答道:“都是将士用命,末将(下官)不敢居功!”
“我说你们有功就是有功,你们不必退让。待到退敌之后我会向圣上和大都督奏明你们的功绩,重重的赏赐!”说到这里,徐渭脸色突变,寒霜罩脸:“至于那些附逆之人,也自然有他们的好看!”
“附逆之人?”赵家升有些茫然的看了徐渭一眼,赶忙低下头去,心中暗想徐相公的官威越来越大了,脸色就这么一变,自己竟然不敢与其对视。
“森将军,接下来怎么打我就委权给你了!”徐渭目光转向森可成,神色也变得和煦起来。
“是,徐相公!”森可成欠了欠身体,上前一步,操着有些生硬的汉语说道:“比起逆军来,我军多是新兵,野战对我方不利,但我方后方稳固,贼兵后方不靖。所以我以为应当先高垒深沟,与敌相持,一边派轻锐袭击敌人的粮道,等待留都的援兵赶到再说!”
“也就是说兵粮战术啦?”徐渭笑道。
“不错!”森可成点了点头:“据我所知,崇德城内有一万两千石的存粮,从嘉兴、嘉善一带通往这边也有水路相通,而逆军的补给主要依靠的是临安、浙西一带的叛乱缙绅,这样的来源很难得到长时间的保障,而且还背靠钱塘江,这在兵法上是极为不利的。”
“很好,就依照你说的做吧!”徐渭满意的点了点头:“我待会写信给留都,看看能不能把阿迪莱夫人的那两百马穆鲁克骑兵借来,无论是野战还是袭扰敌方粮道都很有用!”
森可成的计划迅速得到了执行,他带来的一半士兵放下长矛和火绳枪,拿起铁锹,和数千名临时募集的民夫开始挖掘壕沟,依照讲武堂中步兵战术中规定的:只要在某地超过一夜,就必须在营地外挖掘壕沟,建造土垒,并将箩筐运到土垒上,将里面装满泥土,构成一道胸墙;如果时间更长,那就在土垒上增加望楼、多面堡、炮台;壕沟里插上竹签,壕沟外布置鹿角等障碍物。军官生们进入讲武堂的第一天就会被告知,对于军人来说,铁锹和长矛一样重要,土垒比盔甲和盾牌更加可靠。
对面的明军也很快发现了敌军的行动,戚继光立刻明白了对方的用意,他发起了几次试探性的进攻,企图阻挠敌人的筑垒行动,但他很快就发现这样做很困难。与绝大部分江南城镇一样,崇德城外布满了湖泊池塘河流,即便陆地也被稻田、桑林、村落和果园占据着,很少有大片的干燥平原。在这种地形上,兰芳社的指挥官将自己的营地布置在若干个临近水面的高地上,四周要么是泥泞的稻田、要么是桑园果林,之间通过水路或者狭窄的堤道连通。在这样的环境下,明军老兵多,白刃战强的优势根本得不到发挥的机会,绝大部分战斗都是相互施放铳炮。即便打赢了攻下某个营地,也无法乘胜攻击下一个营地,战事只会变成长期的消耗战,而这对于长驱直入的明军来说是极为不利的。
“贼人果然狡诈!”王本固看着己方又一次进攻被敌人的火器击退,不禁咬牙骂道。
“王大人,以末将所见,还是先退兵为上!”戚继光低声道:“这几天下来,贼人的工事日渐完备,越来越难攻打了!”
“嗯!”王本固叹了口气:“周贼果然凶悍,一点都不体恤民力,竟然征发了这么多百姓替其劳作,要不然贼人的营寨也不会修建的这么快!”
“王大人!”戚继光的脸色有些怪异:“末将从俘获的民夫口中得知,贼人并没有征发民夫!”
“没有征发?那哪来的这么多人?”
“雇佣的!”戚继光答道:“一个壮丁一天可以领到六升米加五十文钱,干完立刻就拿,干的多了还有奖励!”
“什么?”王本固吓了一跳,他草草的估算了一下要花费的钱粮,就被那个数字吓呆了:“贼人哪来的那么多钱粮?”
“末将估计这就是为何那些缙绅又投靠朝廷的原因!”戚继光低声道:“末将还听说方圆数十里的百姓都赶来从贼,不,跑来挣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