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胡宗宪和戚继光在江北为未来筹划的时候,一江之隔的下关码头却在演着一场别样的滑稽剧。当太阳西下,夜幕笼罩大地,某些人就借助阴影的掩护,越过城墙,来到兰芳社的营地。不过他们并非仰慕“裕王殿下的宽厚”而前来投奔的士兵们,相比起那些士兵,这些人神情举止诡秘,许多人都蒙着自己的脸,仿佛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你在这里等一会,等会会有人来带你过去!”
“是,是!”徐成文赶忙堆起满脸的笑容:“劳烦军爷了!”待到那军官离开,他才从袖中取出折扇,用力的摇了两下,嫌弃的骂了声:“这丘八一身的马粪味,真臭!”
倒也不能怪徐成文这幅嘴脸,从他身上的苏绢长袍和散发出的香气不难看出他平日里的生活颇为优裕,要让他一下子适应这种环境,的确是有点勉为其难。所幸的是他并没有等待多长时间,几分钟后就有一名侍卫将他带到相距不远的一间小院子,他看到屋内坐着两人,上首那人身着明黄色的锦袍,头戴黑纱冠,徐成文将折扇插入袖中,向那黄袍男子磕了个头,谀笑道:“在下徐成文,乃是锦衣卫指挥使徐继勋徐大人的堂弟,今夜奉兄长之命前来拜见裕王千岁殿下!”
“原来是中山王的后裔!”朱载垕在留都城中勋贵的名单上花了不少功夫,自然知晓徐继勋这样勋贵子弟的家世来历,他笑着指了指一旁的马扎:“请起,赐座!”
“多谢殿下!”徐成文小心的起身坐下,他摊开双手道:“小人奉家兄之命前来,这些是家兄让小人献给殿下的一点意思!”说到这里,徐成文从袖中取出一张礼单来,双手奉上。
朱载垕从侍卫的手中接过礼单,眼睛微微一瞟,只见上面罗列着各色礼物,最后一句话折色白银五千两整,心知这是送了五千两银子的意思。朱载垕这些天来也历练出来了不少,与周可成交换了下眼色,微微一笑却将那礼单退了回去:“徐继勋为何不亲自来?他拿这些与我作甚?”
徐成文闻言脸色大变,急道:“殿下,城中耳目甚多,所以家兄无法亲自前来,所以才让小人代替,家兄虽薄有资财,但家中户口繁多,一时间也拿不出许多来,这些——”
朱载垕摆了摆手,制止住徐成文的解释,向周可成问道:“周爱卿,你怎么看?”
“在下听说徐继勋徐大人虽然没有继承魏国公的爵位,但财雄势大在留都勋贵里是数得着的,东园更是甲于江南,闻名海内,就算在下这个海外之人都是知道的!”周可成笑了笑:“徐大人派他弟弟送五千两银子来给殿下,想必是为了买个保险,即便殿下打进留都去,也能保住家业,继续过他的富贵日子吧?”说到这里,周可成向徐成文笑了笑:“徐先生,不知道在下猜的对不对呀?”
“这个,这个——”徐成文顿时结巴起来,他此时已经猜出了周可成的身份,自然不敢说对方说错了,实际上周可成说的也没错,徐继勋让他跑这趟也就是为了自家的家业买个保险,但如果承认惹恼了裕王倒霉的可就是自己。
“徐先生!”周可成笑了笑:“你知道吗?这两天殿下可是忙得很呀!每天吃饭都要分成三段吃,可谓是周公吐哺呀!”
“周公吐哺?”徐成文闻言一愣,小心的问道:“周大人,难道来见殿下的还有其他人?”
“那是自然!”周可成笑了起来:“徐先生,你该不会以为只有令兄一个人知道给自家买保险吧?这年头谁比谁傻呢?留都城里的达官贵人那么多?观音门这一仗打下来,大势在谁那头还不知道吗?要不要我把礼单都拿出来给你看看?”
“不,不,不!”徐成文赶忙摇头,人家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自己要是还不识相就太不上道了:“周大人的话,小人自然相信!”
“相信就好!徐先生,我是个粗人有些话就往开里说了!”周可成笑道:“以眼下这形势,以令兄的身份来的已经有点晚了!”
“晚了?”
“是呀,如果是裕王殿下刚刚南下的时候,令兄就派你来,哪怕是一两银子也没有,殿下也会记在心里,入城之后不但家业无忧,还会重重封赏!但现在令兄来的比别人都晚,还就拿了五千两银子来,难道令兄的满门上下就值五千两银子?”
周可成这番话就好像一根木棍一下下敲在徐成文的身上,让他的身形越来越矮,最后他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周大人,裕王殿下,请看在祖宗的份上,看在——”
“徐卿,你先起来说话!”看到周可成唱完了白脸,朱载垕终于开口了:“你回去告诉令兄,寡人此番南下为的不是银子,而是拨乱反正,继承大统的。他乃是中山王后裔,世受国恩,这个时候应该怎么做好好想一想。若是还这样首鼠两端,执迷不悟的,城破之日,再说什么祖宗情分就晚了!”
“是,是!”徐成文此时已经是汗如雨下,他磕了几个头,爬起身来倒退着出了屋子,才转身逃走。看着徐成文的背影,朱载垕叹了口气:“想不到中山王那等英雄,竟然子孙成了这等模样!”
“锦衣玉食,醇酒妇人一百多年下来,还能成怎么样子!”周可成笑了笑:“殿下熟读史书,历朝历代哪个膏粱子弟不是英雄豪杰的子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