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日被关在家中,自然有时间准备!”朱正良自嘲的苦笑起来。
项高也知道事情的原委,试探性的问道:“这件事情你家也有些过了,你眼下也是举人了,岂能就这么关在家里?这样吧,我找个机会和文和说说,我这张老脸他总是要卖的!”
“多谢项公!”朱正良赶忙谢道。
“不用谢了!”项高笑道:“在我眼里,你虽然中了举人,但只要是从这讲谈社中出来的,都是自家子弟,为了自家子弟说几句好话,还用谢吗?”
“是呀!”朱正良叹了口气:“原先在社中总觉得苦不堪言,可考中了举人之后回头一想,又觉得万般亲近,若无大家在一起切磋琢磨,正良又岂有今日?”
“呵呵呵!”项高笑道:“那也是你的本事,要不然也不是人人都能中的!”
“两百二十七人参考,三十九人中举,这比例已经很高了!”朱正良叹了口气,突然压低了声音:“项公,有件事情我觉得应该和你说说!”
“什么事?”
“这次我坐船来社中讲课,途中同船有两个士子闲聊,我听他们说这次南直隶秋闱有弊案,要不然我讲谈社不会有这么多人中举!”
“哦?”项高笑了笑:“你的功名是怎么来的你自己最清楚了,又何必在乎别人的闲言碎语?人家考场上占不到便宜,现在嘴巴上占点便宜也不算过分吧?”
“项公,你有所不知!”朱正良急道:“其中一个士子说他家中长辈已经给朝中的世交写了信,不日便可见个分晓了!”
“见个分晓?”项高神色微变:“你的意思是有人会对我们讲谈社下黑手?”
“嗯!”朱正良点了点头:“树大招风,说句实话,这次我们讲谈社的成绩也着实骇人了点,学生知道后也是吓了一跳!”
“成绩的话,我也没想到!不过讲谈社的确在秋闱这件事情上的确没有情弊,朝廷要查便让他查就是了,又能查出个什么来?”项高不以为然的答道。
“项高,要是真的朝廷派人来查,恐怕人家就不会管你有没有什么情弊了!”朱正良急道:“这几年来讲谈社可是没少得罪人,您觉得那些人会放过这个机会?”
听到这里,项高禁不住凛然。正如朱正良所说的,古代科举可不是那等没有烟火气的事情,就是血淋淋的争夺利益,每次科场弊案背后都是有权力的黑手在闪动。讲谈社这几年来在科场上的连战连捷同时也就意味着从南直隶和两浙不少“书香门第”、“世代冠缨”的碗里挖了一大块蛋糕来。讲谈社能够平安的走到这一步,一是因为其背后有兰芳社的强力支持;二则是因为其教学形式的巨大优势还没有完全展现出来,还没有引起那些既得利益者的太大注意。但这一次讲谈社在南直隶秋闱中的辉煌胜利无异于向这些缙绅们宣布了一件事情——要么接受子弟未来在科场被边缘化的现实,要么集聚现有的力量将讲谈社消灭。
“我明白了!你知道那两个士子是什么人呢?”
“不知道!”朱正良摇了摇头:“只知道其中一个姓顾!”
“那未免也太多了!”项高叹了口气,旋即笑道:“无妨,我们预做防备就是了!”
将朱正良送出了门,项高回到书房中,从抽屉里翻出一本书册来,上面是从各种文书塘报上搜集抄录下来的各种信息,他翻看了许久,突然站起身来:“来人,立刻把与张居正同年的进士名录给我找来!”
京师,西范。
“张太岳的那份奏疏,二位先生都看过了吧?”嘉靖斜倚在锦榻上,漫不经心的问道,相比起数年前,他看上去已经苍老了不少,两鬓的头发都已经斑白,眼睛布满了皱纹,在时间面前即便是至高无上的权力也显得那么无力。
徐阶与严嵩都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已经知情,嘉靖咳嗽了一声,右肘撑着身体坐起身来:“科考乃是国家抡才大典,若是所选非人,后患无穷。徐先生,张太岳是你的门生,南直隶是你的乡梓之地,这份奏疏你怎么看?”
“微臣以为应当遣人勘察!”徐阶答道:“若是属实,则应当严办;若有伪情,举告之人则当反坐之罪!”
“嗯!”嘉靖点了点头,目光转向严嵩:“严相呢?”
已经年过八旬的严嵩已经是满头白发,一脸衰容,也许是没有完全听懂嘉靖问题的缘故,他只是低沉的应了一声:“老臣与子升(徐阶的字)意同!”
嘉靖有些失望的看了严嵩一眼,目光转向徐阶:“那徐先生以为当遣何人去查证呢?”
徐阶毫不犹豫的答道:“既然是他上的奏疏,自然他要去,张太岳当为主办!”
“嗯,那帮办(副手)呢?”嘉靖眯起了眼睛,眼缝里闪出警惕的光。
“海刚峰!”徐阶答道:“若论刚直不阿,满朝文武无人及得过他!”
“嗯!”嘉靖露出了一丝满意之色:“好,好,这个人选的好!就让他当副手,两人一同去查,把这件事情给朕查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是!”
待到徐阶与严嵩退下,嘉靖倚靠在软塌上,双目微闭,陷入了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他突然啊的一声惊醒了过来,在一旁侍立的黄锦赶忙靠了过来,低声问道:“皇爷,您怎么了?”
“没什么?”嘉靖深呼吸了两次,眼神渐渐变得悠远:“方才我梦到过去的事情了,有王府后的那颗大槐树、后花园的那座古钟、还有假山下的蟋蟀——”
“王府?”黄锦闻言一愣,旋即才明白过来嘉靖说的并非皇宫,而是湖广安陆州的兴王府,嘉靖的童年便是在那里渡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