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继光虽然有些不服气,但还是低头道:“大人说的是!”
事实证明胡宗宪的判断是对的,也许是觉得金山卫港并不安全,也许是拥挤的内港已经没有足够的深水泊位来供兰芳社庞大的舰队停泊,除去一条战列舰和两条双桅纵帆船之外,剩余的所有其他船只都只是在内港转了一圈就向外驶去,倒像是前来耀武扬威的。胡宗宪回头看了部下一眼,叹道:“走吧,我们去见周可成吧!”
“大人,您身为封建大吏,身份何等尊贵,岂可去见周可成那一介海贼!”戚继光急道:“不如回到杭州,待他来拜见您才是!”
“经过上次乍浦那次的事情,恐怕周可成是不会再来主动见我了!”胡宗宪笑了笑:“再说现在也不是考虑什么身份的时候了,南塘,有些事情你身为武人到底还是不明白!”说罢他便转身向土丘下走去。
原来两天前有人送了一封书信到总督衙门,信中说周可成的座船九天前已经从中左所出发了,再过两天就会抵达金山卫,若是胡大人有愿一晤,还请亲自去一趟金山卫。戚继光原本以为胡大人会对这无理的要求嗤之以鼻,却没想到胡宗宪在经过几分钟的思忖后竟然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为了避免泄露身份,胡宗宪这次微服出行,只带了戚继光这个心腹和一小队做便服打扮的亲兵扈从,一行人到了河边,上了船,便缓缓向金山卫划去。到了码头,却有哨卡看守着,胡宗宪取出那天附来信一起来的符信,让手下交于哨卡的管事。那管事的见了符信,赶忙交还给来人,笑道:“不知是贵客来了,快来人给贵客引路,徐相公早已等候许久了!”
胡宗宪点了点头,上了事先准备好的便轿,便在仆从的引领下沿着街道走去,只见这金山卫沿河已经有了一条约莫丈许宽的青石街道,足够两车并行,道路两旁满是店铺行人,摩肩擦踵,热闹处竟然已经不下于杭州武林门外的市场。胡宗宪探出头去,发现这街道足足有四五里长,街道两旁的店铺家家都是雕梁画栋,外间打招呼的店小二也是服饰整洁,看上去体面的很,不由得暗自咋舌:“我只听说这金山卫商贾云集,各色珍货无不具备,千金之家举目便是,一镇之资财便不亚于苏杭名郡。本以为盛名之下其实难副,现在看来倒也未必是假了!”
那一行人穿过一处小广场,拐了弯沿着一条小巷走去,行人渐渐少了,道路两旁也由店铺变成了青砖砌成的高墙,隐约可以看到朱红色的角门,他意识到这里应该住的就是富贵人,自己距离目的地已经不远了。
“快开门,徐相公等候的贵客到了!”引路人敲开了门,又引着胡宗宪进了门,进了门才发现这院子里面积着实不小,约有两三亩见方,在竹林遮掩下依稀可见一座两层楼的精舍,那引路人笑道:“贵客请随我来!”
胡宗宪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便跟着那引路人穿过竹林,来到那精舍门前,听到里面传出说话的声音,却是有些耳熟。那引路人笑道:“贵客请稍候,容小人通传一声!”
“无妨!”胡宗宪也不希望自己在这里被熟人碰到,走到路旁的竹林旁:“你自管进去通传,我先观赏一下这片竹林!”
刚过了片刻,胡宗宪便看到那引路人重新出来,身后跟着一个长须锦袍汉子,却不是周可成,不禁暗自着恼:这厮竟然如此托大,居然不肯亲自出来迎接自己。可随着那长须人越走越近,胡宗宪便觉得越是面熟,好似自己在哪里见过此人一般,可偏生具体是何人自己又怎么也想不起来了,难道是自己忘记了?
正当胡宗宪竭力在记忆中搜索来人时,那长须人已经来到面前,拱手笑道:“汝贞兄,自从京城报恩寺一别,你我已经十年没见了吧?”
“报恩寺?”这个熟悉的词汇就好像一记闪电划破了胡宗宪的脑海,他瞪大了眼睛,瞪着面前的长须汉子的脸,半响之后方才摇头叹道:“原来是你,难怪这么眼熟,你留了这么长的胡子,我便认不出来了!”
“那也难怪,历经变乱,我也不是当初的我了!”那长须汉子慨叹了一声:“周可成便在二楼等候,请随我来!”
戚继光正想跟着胡宗宪进门,却被上司伸手拦住:“你就不要进去了,就在门口守候便是!”
“是!”戚继光一愣,不过他还是服从了上司的命令,他疑惑的看了一眼那个长须人,莫不是这个人身上有什么蹊跷?
胡宗宪看着前面那人的背影,心中却是按奈不住的激动,刚刚踏上楼梯,他便压低声音道:“不想汝贞还有得见张公尊颜之日,实在是可喜可贺!”
前面那长须人身体一僵,旋即苦笑道:“漂泊海外,以逃君父之责罚,虽生犹死,又有什么值得庆贺的!”
“男儿留得有用之身,便是可喜之事!”胡宗宪笑道:“何况张公你在周可成那边也做了不少于国于民有利之事,他人不知我胡汝贞岂有不知的?”
“罢了,莫让周大人久等了!”张经避开话题,加快了脚步。看着对方略微有点佝偻的背影,胡宗宪不禁有几分心酸。
“胡大人!”周可成站在梯口,拱手相迎:“并非在下托大,只是若是亲自出迎,只怕让哪个多嘴的旁人看见了,认出您来,平添了几分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