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亚六,被铳炮打中落水?”俞大猷低头在官府悬赏的贼首名单上查找了一会却一无所获,不禁有点失望。
“尔等前些日子可是在拓林镇中的?”俞大猷问道。
那海贼闻言犹豫了一下,目光闪动,上首的唐顺之看在眼里,冷笑了一声道:“尔等皆是恶贯满盈之贼,若是反正立功尚有一丝生机,若是顽冥不化!”说到这里,他稍微停顿了一下,喝道:“取夹棍上来!”
那海贼听到“夹棍”二字,早已吓得屁滚尿流,赶忙连连磕头道:“大人饶命,小人一定实话实说,千万莫上夹棍!”
“快说!”
那海贼哪里还敢推诿,赶忙将王亚六在拓林镇中因为粮食短缺而与徐海发生冲突,害怕徐海报复所以乘船出海,抢劫了几个村镇后,准备沿着海岸线向东南流窜,却不想撞到了周可成的船队这些事情从头到尾讲述了一遍。到了最后他磕了几个头道:“大人,小人乃是被那王亚六挟持到贼中,不得已才从贼的,也并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神情,还请给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你方才说拓林镇中贼人颇为缺粮,这可是真?”
“千真万确!离开前我等已经吃了几天的煮豆子,天天放屁,大人若是不信,可以问别人!”
“嗯,带下去!”
待到那海贼被带下,俞大猷露出一丝笑容:“这可是个好消息,徐贼若是缺粮,必有异动,应该将这个消息尽快禀告制台大人,让他做好防备!”
“事关重大,还是先多询问几个海贼再做定夺!”
“荆川先生说的是!”俞大猷点了点头:“若是当真,这次能平定徐贼,周可成当居首功!”
唐顺之有些不情愿的点了点头,没有说话,脸色阴沉。俞大猷看在眼里,他也大概清楚唐顺之此时的感受,不过他的想法很简单,既然周可成眼下是友军,那么他的力量越强就越是好事。
“荆川先生,以我所见,那周先生虽然做事情脱略了些,但大节是不亏的。”俞大猷笑道:“也就是对钱财在乎了些,商贾之徒嘛,这倒也怪不了他!”
“商贾之徒?”唐顺之叹了口气:“吕不韦又何尝不是商贾呢?”
叶麻放下扁担,走到溪水旁,洗干净脚上的泥土,才穿上草鞋,重新挑起扁担,向不远处的关卡走去。
“站住!”关卡的把总上下打量了下叶麻,厉声喝道:“哪里人?担子里都是什么?去干嘛?”
“军爷!”叶麻放下扁担,陪笑道:“俺们几个都是乡里人,挑点瓜菜去集市里卖,换几个钱买盐吃,这几个瓜军爷拿去尝尝鲜!”说罢,他便从担子上拿了几根黄瓜,在衣服上擦了擦递了过去:“自家地里长出来的东西,不值啥,就是新鲜!”
“乡里人?买菜?”那把总却不接那叶麻的黄瓜,冷哼了一声:“老子怎么看你都像是倭寇,来人,都给老子拿下,从上到下仔细搜!”
几个官兵应了一声,一拥上前便要搜叶麻一行人的身,叶麻眼中闪过一丝凶狠的光,便要伸手向怀中摸去。这时旁边一个把总走过来笑道:“老九,又赌输了钱拿路人出气啦?你看这汉子的脚上这么干净,分明是刚刚洗过才穿上草鞋的。乡下人连草鞋都舍不得,打赤脚走路,到了镇子旁边才洗脚换鞋,怎么可能是倭寇?种地人可怜,就别欺负他们了。”他一把拖住方才说要搜查的把总,拖到一边对叶麻笑道:“好啦,好啦,担子上好的瓜留些下来,快过去吧?”
“多谢军爷!”叶麻这才松了口气,他向那把总磕了个头,从担子上挑新鲜的瓜果拿了些,用荷叶包了放在一旁,挑着扁担便过去了,后面几个同伴也都照样做了,一同过了关卡。一行人走了一段路,眼见得四下无人,叶麻放下扁担,松了口气道:“真是运气好,今天差点便在这里交代了!”
“当家的百神庇佑,还没到归位的时候呢!”一个手下凑了上来笑道:“也是当家的装的像,走路都是打着赤脚,快到了才换上草鞋,果然混过去了。”
“哪里是装得像!”叶麻叹了口气:“俺那边的乡下穷人自小到大都是那样的,草鞋就算不用花钱,也是要用时间一双双打出来的,哪像那对脚板,不花钱的!”
听到叶麻这番话,众人脸色都变得黯淡起来,原来与绝大部分倭寇首领一样,叶麻在“从贼”之前是个农民,还是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好庄稼把式,犁地、插秧、割稻、打谷都是一等一的好手,他还有一项绝技,那就是识得水性土性,无论是开渠挖井,只需看上几眼,挖几处地里的泥土揉捏几下,便能算出所要挖的深度,要修堤坝的高度厚度,所需的工数。
只可惜叶麻虽然是个出色的农民,但家境贫寒,祖上只留下一间茅屋,半亩菜园,不得不向同村的举人老爷佃田才能养活自己,农闲时便帮人打进、修屋,做些散工过活。原本也还能勉强过得去,可是两年前同村的举人老爷要给新讨的姨娘起个小楼,便想把紧挨着自己家后花园的叶麻家那半亩菜园子并过来。按说那举人老爷也不过分,让中人告诉叶麻用银子买也好,用田地置换也行,只要叶麻交出那半亩菜园子就行。却不想那叶麻是个牛脾气,只说自己虽然没有什么本事,但先人留给自己的这点产业就决不能从自己手上没了。一来二去都不肯,倒把那举人老爷惹恼了,一张帖子送到衙门里,说叶麻死去的父亲欠了举人三石米的债。衙门立刻来人一条铁链将叶麻锁了去,不由分说打了二十大板,没奈何卖了菜园子才放了出来。叶麻一气之下便去投了海贼,一来二去竟然成了贼首,手下有上百条船,三四千人,在官府中也算是挂了名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