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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入洛阳,大雪茫茫。

銮驾刚进东都,李三郎就看到了高耸入云的万国颂德天枢。

这本是洛阳城多年的盛景了,三郎也早已习惯——但此刻,这天枢如此刺眼,就像一根巨针直插他的心脏。

他不由的想到了牡丹,想到了林远。

入洛之前他已经找到几位老臣,了解了当年林远策划七天建筑的宏图。

洛阳城中轴线上的七座建筑分别对应天上七星,依次是天堂、天宫也即明堂、天门、天枢…

而这天枢,当年还是林远亲自督造。

三郎不由的想起了父亲的话——如果说牡丹非当世之人,那林远呢?

如果牡丹尸解无踪,那林远的尸身又去了哪里?

佛家讲究荼毗火化,莫非林远变成了几颗舍利?

不管是什么,总该有迹可循。

既然世间寻不到,天上去不得,那就去地下。

听说佛光寺大火之后,太平公主曾派人来过洛阳,或许她那边有所收获。

想到这里,三郎决定换个思路,去寻找林远的痕迹。

因为林远是薛绍的儿子,三郎除了在太平公主的几处旧宅里搜寻,甚至派人去挖了薛绍的坟墓——可惜依旧毫无线索。

牡丹和林远似乎真的从这个世间消失了,蒸发了,无影无踪,无痕无迹……只有牡丹的一缕游魂藏在玉环里,如今也是下落不明。

李三郎终于死心了。

他心灰意冷的看着天枢,看着上面对武周的歌功颂德,对大唐李家的轻蔑言论,心中愈发反感,当即下令将天枢拆除。

这一下,外国使节不干了,纷纷提出抗议,以断绝外交为威胁……

毕竟这天枢乃是当年各国出资合建,象征着邦交之谊,就这么销毁着实不妥……

不过,李三郎才不在乎。

对于天枢的销毁,他有公心,也有私心。

于公而言,这天枢是大周的纪功柱,却是大唐的耻辱柱,洛阳是大唐的东都,留着这黜唐颂周的天枢着实不妥。

于私而言,这天枢乃是七星建筑的重要一环,毁了天枢, 就破了七星建筑,牡丹那一丝游魂或许就不会离开了……

同时,他也派人去寻一行大师,不管他去了哪里,务必将他找到。

一看皇帝要拆除当年武周旧迹,有大臣连忙上奏,说那明堂也有违典制,建议一同拆毁——三郎还是犹豫了。

这些日子,他虽忙于朝务,同时也在精研道学。当他看到“解化之道,其有万途,经千载而复生”之时,心中就存了一丝妄念……

他始终觉得,牡丹没有真的离开,有朝一日,她一定还会回来的。

要知道,明堂和天堂是当年牡丹来时之所,如今天堂早已被毁,明堂若再拆毁,牡丹还怎么回来呢……

于是,李三郎没有拆毁名堂,只是下令将明堂更名 “乾元殿”。

毕竟,在他的心里还抱着一丝奢望……

——

说也奇怪,销毁天枢这一日,武落蘅专程去看热闹,回宫之后却没来由的大病一场,连续三日高热不退。

皇帝原本并不在意,只是派了御医诊治,不过谁都诊不出病因来,高力士这才来禀告皇帝。

高力士话里话外,暗示武落蘅这病来得蹊跷,和当年牡丹以七星续命的情形很是相似,怕是需要请玉清观的道长来做法事……

皇帝一听,又惊又喜,立马明白了高力士的意思。

但眼下一行大师不知所踪,落蘅的病也不能久拖,只能就近去玉清观请人。

三场法事之后,武落蘅悠悠转醒……

醒来的武落蘅,开口就唤皇帝三郎,那神态语气和牡丹生前一模一样……

三郎顿时涕泪横流——他坚信是牡丹回来了,她的一丝游魂附到了落蘅的身上……

激动之余,他赶紧让高力士宣裴伷先入宫,同时派人去嵩山请武攸绪,要和他们一起分享牡丹重生的喜悦……

——

看着欣喜若狂的皇帝,高力士露出了欣慰的笑。

苦心筹谋一场,总算没有白费心思。

不管是为圣体考虑,还是为了皇嗣绵延,皇帝都不能再郁郁寡欢,后宫急需一个新人来化解皇上的心结——这是太上皇的临终遗愿,是盈盈公主对皇帝的心疼。

高力士相信,这也是牡丹的意思。他还记得牡丹早有交代,待她走后,一定要让三郎忘了她。想必牡丹姐姐泉下有知,也不会怪罪吧……

都说忘掉旧爱的方法有两种,一是岁月,二是新欢。

既然皇帝忘不掉旧爱,那就找一个替身,把新欢和旧爱结合起来,或许才能慢慢淡化那份执念……

而后宫的女子里,武落蘅天生丽质,冰雪聪明,又是牡丹的义妹,对牡丹的习惯和性情颇为了解。何况落蘅对皇帝一往情深,一直想要获得青睐,也甘心做这个替身。

于是,在盈盈公主的协助下,高力士和武落蘅一起筹划了今日之事。

其实此事漏洞重重,根本经不起推敲,不过只要皇帝愿意相信,其它都不重要。

至于裴伷先和武攸绪那里,高力士自有把握说服他们。

果然,裴伷先对此事也无异议——身为大唐臣子,要以皇帝为尊、社稷为重,所以落蘅是不是牡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能给皇帝一些慰藉,为皇家开枝散叶。

其实裴伷先也愿意相信,妹妹的一丝游魂能和三郎再续情缘,所以他自然不会多说什么,只是努力配合。

有了裴伷先的认可,三郎喜出望外,当即册封武落蘅为武惠妃,同时任命裴伷先为左金吾将军,掌管皇家禁卫,陪伴护佑惠妃。

等武攸绪赶来的时候,大局已定。

他看着落蘅沉默不语——牡丹是他的挚友,落蘅是他的侄女,记得当年他曾把落蘅托付给牡丹,何曾想到会有今日这番情景……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如今落蘅以牡丹之名获得皇帝宠爱,很难不说是天意使然。

罢了,如今武家已被诛杀殆尽,除了他,落蘅是唯一存活的人了。

身为武家后人,落蘅在宫中的不易他都能想象,而他身为叔父,实在不忍揭穿落蘅,也就默认了他们的说法——牡丹的一丝游魂终于找到了寄托之所。

有了裴伷先和武攸绪的先后认证,李三郎确信无疑,他的牡丹终于回来了,哪怕只是一丝游魂,哪怕只有一点相似,已足以安慰他的相思之苦。

自此,武落蘅宠冠后宫。

无人知晓,此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川蜀之地,有一女婴呱呱坠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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