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开始打起磕碰来,罗顷的眉一皱就道:“我晓得了,娘还没睡吗?没歇下的话,我就进去。”
“次妃没歇下呢,可是她这会儿,正在火头上。”丫鬟最后那一句声音已经低的不能再低了。罗顷不由微微一笑,推开丫鬟就走进屋内。
次妃看见儿子进来,面上神色更加恼怒了,伸手拿起手边的引枕就往罗顷身上打去:“你还来做什么?瞧我的笑话吗?今儿我被你的嫡母训斥了一通,这会儿人人都在笑话我。”
罗顷任由次妃往自己身上招呼,对次妃道:“娘,儿子是来给娘请安的。”
“请安?你是想早点把我气死?你才好不再为难。”次妃打了两下,手上没有力气了,把引枕放下,对罗顷还是一脸气呼呼地。
罗顷在心中叹了一口气就给次妃跪下:“娘,您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就不能和儿子说吗?”
次妃冷笑:“我心里在想什么,我和你说,你肯听吗?你肯远着世子妃吗?你肯让世子妃在我面前好好侍奉吗?你肯把我喜欢的人收进房中吗?”
次妃连珠炮似的,让罗顷又长叹了一声:“娘一直不肯放过的,就是这么几件事。可是娘您仔细想想,儿子和您儿媳夫妻恩爱,您是做长辈的,为何不欢喜呢?世子妃对您也十分恭敬。您非要让儿子的后院也要成天吵闹不休才成?”
“我不喜欢世子妃,你既然是我的儿子,就更该晓得,对父母恭敬就该听父母的,而不是任由自己的心意来。”次妃冷冰冰地说着,罗顷看着执拗地一点也不肯改变的次妃,长叹一声才道:“世子妃是爹爹和母亲为儿子选的,他们也是儿子的父母。娘,做儿子的对您恭敬是应当的,可当您和母亲有了纷争的时候,儿子只能听从爹爹的吩咐。”
罗顷的话说的这样顺溜,次妃看着儿子,眼中的泪就掉落:“好,好,好,你果真已经长大了,已经不把我放在心上了。就是我自己命苦,做了人家的妾室,到了现在,连教训儿子都要反过来被儿子提醒,自己不是正室,没有资格教训。”
罗顷看到次妃又开始哭诉,膝行一步抱住次妃的膝盖:“娘,您这话,说给谁听,谁会信呢?是母亲刻意不让您接触我,还是儿子没有听从您的话,还是爹爹对您不闻不问?您的娘家人,在外面谁不吹捧?和母亲那边的娘家人也常有来往。在这王府之中,谁见了舅舅不叫一声舅老爷?娘,儿子已经大了,不再是小孩子了。娘,您也常说一句话,说的是等到以后,要儿子照顾好舅舅那边。您这样成天哭哭啼啼,要儿子顺从,难道不会把儿子和您之间的情分做没了?娘,您仔细想想。”
次妃的哭声顿时止住,是的,儿子大了,不再是小时候一样,自己说什么就是什么的。于是次妃声音更加哽咽了:“你大了,就会忤逆我了。”
“娘,儿子什么时候忤逆您了?世子妃也是爹爹和母亲同意选了的,选世子妃这等大事,哪能只听娘您一人的?”
罗顷心中明镜似的,次妃时时刻刻就是想做主,然而有些事,次妃的确不能做主啊!如果不在这个时候再次提醒次妃,那等到自己成为楚王之后,次妃还会干出什么事儿来,罗顷不知道,也不晓得。当此时,只有防患于未然了!
次妃还在那里哽咽,罗顷也没有劝她,只放开抱着次妃的手,对次妃磕头下去:“娘,儿子的话,句句都是真的,您好好想想。”说着罗顷就站起身,朱嬷嬷在旁边察言观色,正想说话时候,罗顷已经看着朱嬷嬷,对她冷冷地道:“我晓得你们都是服侍了我娘许多年的老人了,该当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不然的话,这王府之内,从不缺想向上的人。”
罗顷从没这样严肃认真地和朱嬷嬷说过这样的话,朱嬷嬷心中暗叫一声不好,但还是对罗顷赔笑道:“是,世子的教训,老奴记得了。”
罗顷又对次妃作揖:“娘您好好歇着吧,儿子先告退。”
丫鬟掀起帘子,罗顷后退着出去。当丫鬟放下帘子时候,次妃才把手上的帕子一摔:“你瞧瞧你瞧瞧,他这会儿不但敢教训起我,还教训起你们来。我怎么生了这样的忤逆种子?”
罗顷刚刚教训过,朱嬷嬷可不敢像往常一样顺着次妃的话说话了,于是朱嬷嬷对次妃道:“世子的话说的也对,您想,世子都已经娶了媳妇,不再是小孩子了。而且他和世子妃之间感情那么好,不管是秀鸾也好,陈姑娘也罢,都对他们没有办法。次妃,虽说您和世子是亲母子,可是这亲母子之间,有时也有个缘分。”
次妃把桌子猛地一拍,朱嬷嬷急忙住口,次妃对朱嬷嬷咬牙切齿地道:“很好,很好,你这会儿到肯听他的话,教训起我来了。方才世子的话,你也听到了,这王府之内,想上进的可不是一个两个,而是那么多的人呢。”
这是次妃在威胁,朱嬷嬷吓得立即给次妃跪下:“是,老奴该死,老奴失口。”
次妃这会儿火气更大了,她也没有把朱嬷嬷叫起来,而是望着王妃院子的方向,上下后槽牙都紧紧咬在那里:“我就知道,就知道,这件事,定然是王妃在背后捣鬼。她这是看我生了一个儿子,王爷当年没有答应把儿子送到她身边养,于是她就恼了,就要离间我们母子了。”
“王妃要离间您和世子,说句我们不该说的话您就该顺着世子些。”朱嬷嬷偷眼看了看次妃,小心翼翼地说了这么一句。次妃面上的笑容更加冷然,要自己顺着儿子些,简直是做梦。可是不顺着自己儿子,身边还有个虎视眈眈的王妃,那自己和儿子之间的情分,难道真的就要没了?
虽说次妃非常肯定地认为罗顷一定不会忤逆自己,然而这天下的事儿,最难就是要别人顺着你的心意行事,还要行的各种妥帖。到时候罗顷阴奉阳违起来,自己的娘家人也要吃了好大的亏。次妃用手揉着额头,难啊,真的太难了。
罗顷一直等到走出次妃的院子很远,才回头看向次妃的院子,奇怪,为何自己的娘没有让人叫自己回去,再好好地教训自己一番?罗顷的眉只微微一皱接着就松开,罢了,不去想这些了,还是回房去吧。
罗顷回到王妃院子的时候,正遇上王妃送东平郡王妃和两位县主出来。王妃和东平郡王妃携手站在院门口,两人正在话别。
两位县主和琼竹各自站在那里,垂手侍立,等着她们把话别的话说完。王妃和东平郡王妃好容易说完了话,王妃才抬眼对罗顷笑着道:“瞧瞧,又来接你媳妇了。”
“儿子给娘请安,给婶婶请安。婶婶明儿一路走好,妹妹们定会觅得快婿。”罗顷上前行礼,话刚说完东平郡王妃就笑了:“哎呀,这嘴麻利的,又这么甜,你弟弟可比不上你。”
这说的是罗谦了,罗顷当然晓得东平郡王妃这话说的是客气话,于是罗顷笑着道:“婶婶太夸侄儿了。前儿有几位先生过来和爹爹坐坐,爹爹命我和弟弟两人做几篇文章,都夸说弟弟做的可比侄儿做的好上太多了。”
“能做文章算什么稀罕事,稀罕的是这能应当的好。”东平郡王妃依旧赞不绝口,又笑盈盈地瞧着琼竹道:“还有,最难得的是,和世子妃这般恩爱。你弟弟异日娶了弟媳,可要和你们一样,那我这心,就放下了。”
这点罗顷倒十分赞成,于是罗顷笑着道:“这话是实在话,也是侄儿运气好,才娶得如此贤妻。”
东平郡王妃用帕子掩口一笑,指着琼竹道:“听听,听听,这么会说话,嘴里就跟抹了蜜似的。也不晓得是不是世子妃教出来的。”
琼竹忙对东平郡王妃行礼下去:“并不是侄媳教出来的呢。”
“我才不信呢!”东平郡王妃又嘲笑了几句,也就各自分开,琼竹和罗顷并肩走在回去的路上,琼竹对罗顷笑着道:“你好好地和我说,今儿王妃到底是为了什么,要让你特地去给次妃请安?”
罗顷没想到琼竹会问这件事,笑了笑就道:“这事儿,还不能告诉你。”
琼竹啊了一声,就故意道:“我晓得了,定然是王妃和次妃商量着,要给你纳一个美妾。”
虽然知道琼竹是开玩笑,但罗顷还是急白了一张脸:“胡说,怎能如此说呢?我心中只有你一个,哪里有第二个了?”
此刻已经回到他们院子门口,琼竹却故意不进去,瞧着罗顷道:“真的?那你就要告诉我,今儿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顾嬷嬷已经带着院子里的下人们出来迎接,听到琼竹这话,就对琼竹笑着道:“世子妃,先和世子进来吧,这外面风大,吹了感冒可不是闹着玩的。”
罗顷也把手伸出张嘴往手上呵了两口热气:“就是,今儿怎么这么冷?”
看罗顷这一副耐不得寒冷的样子,琼竹啐他一口:“过了年就越来越暖和了,你还在这装什么?罢了,等进了屋,我好好的问问你。”
说着琼竹就往院子里面走,顾嬷嬷喜气洋洋地跟在琼竹后面,今儿王妃训斥次妃的事儿,下人们之间很快就知道了,对顾嬷嬷来说,这更添一重喜,罗顷誓言不纳妾,也不让次妃往他房里放人,就证明自己的主人会得到罗顷很长时间的宠爱。
至于以后罗顷违背不违背这个誓言,对顾嬷嬷来说,那就不是什么问题,到时琼竹定然已经生下了儿子,地位稳固,别说罗顷纳上几个妾,就算纳上一百个,也动摇不了琼竹的地位。
琼竹坐在梳妆台前由顾嬷嬷带着岚月来给自己卸妆,顾嬷嬷面上的喜气洋洋并没逃过琼竹的眼,琼竹不由对顾嬷嬷笑着道:“今儿你们都是有什么喜事?怎么人人都喜笑颜开的?”
“世子妃,您啊,就要去问世子了。”顾嬷嬷意有所指,罗顷愣了一下就笑了,也是,今儿王妃那么大的阵仗,这些下人们之间早已传遍才是对的。
琼竹抬头看向罗顷,对罗顷半真半假地说:“你过来,坐在这,我要审你。”
罗顷笑嘻嘻地坐在琼竹面前,他们小两口打情骂俏,顾嬷嬷和岚月等人自然是十分欢喜的,岚月还拿过一个椅垫来给罗顷:“世子,这啊,等会儿世子妃罚您跪的时候,记得要垫上这个。”
琼竹原本是没有这样的心,听到岚月这话,琼竹一张脸顿时红了,啐岚月一口:“呸,还不快些出去。”
“世子妃面前就不用我们服侍了?那看来就是世子来服侍世子妃了。”岚欣也接口高声说了一句,这些人,真是一个比一个大胆了。等到屋内的下人全都退出去,琼竹才看着罗顷:“今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你老老实实地和我说清楚。”
“我说了,你可不能罚跪。”罗顷的话让琼竹伸手拧丈夫脸一下:“好不知羞,这会儿还嬉皮笑脸地。”
罗顷伸手就把琼竹的手握住,低低地把自己怎么知道了次妃要给自己房里塞个人,自己怎么去求王妃,又是怎样和王妃说的,王妃最后是怎样答应的话说了一遍。
琼竹没想到罗顷背着自己做了这么多的事儿,在那愣了一下才道:“你这是何苦呢?”
“什么何苦?”罗顷不解地问琼竹,琼竹觉得鼻子有些酸涩,强忍住了:“你身为亲王世子,正妃之外,尚且有两个次妃,至于侍妾之数,更是多不胜数。你又何必为了我?”
“你可还记得,我和你说过,我要保护你?”罗顷缓缓地说,琼竹点头,她当然记得,不过在琼竹看来,这不过是罗顷顺口一说,毕竟他是王府世子,生来尊贵,哪里会有真正放在心上的事儿呢?
“琼竹,我要保护你,那我首先就不能让我自己的娘伤害你。所以我要让娘打消了这个念头,否则的话,今儿拒绝了,还有明儿,明儿拒绝了还有别的姑娘。我又何必让这些姑娘进了府,白白地耗费青春年华?”
罗顷想起了秀鸾,那个曾经温柔美丽的女子,后来为何会变得这样狰狞,罗顷知道,这有大半原因是因为自己。
琼竹看着罗顷,被罗顷这番话深深感动了,丈夫的确不再是自己刚嫁进来时候的那个世子了,那时候,他是世子,唯独不是琼竹心目中的丈夫。现在,他真正地是自己的丈夫了。
琼竹伸手把罗顷紧紧抱住:“真好,我从没想到,会有这样一天,会有这么一个人对我说,我保护你,然后,他做到了。”
“你是我的妻子,而且,你值得。”罗顷把琼竹反拥进怀中,她值得,这个美丽的,眉宇之间总和别人不一样的女子,她值得自己为她全身心地付出。不再游戏人间,不再看着各种美丽的女子在自己身边来来去去。情之一字,但有所钟,既为一生。
琼竹擦掉眼中的泪,抬头对罗顷道:“就算有一天,你不要我了,我也不会后悔。”
罗顷突然想起王妃的叹息,誓言是可以轻易说出口的,但践行誓言,是极难的。自己不会让琼竹像王妃一样。于是罗顷把琼竹的脸捧起:“傻瓜,我怎么会不要你呢?我在母亲面前发过誓的。”
就算这话是哄自己的,琼竹在这一刻都甘之如饴,毕竟自己对罗顷来说,是毫无所图。看见妻子点头,看着她唇边现出美丽笑容。罗顷近乎虔诚地把唇印在琼竹额上,这是自己对琼竹的誓言,永生不变。
琼竹感到丈夫的唇缓缓地移到自己脸上,鼻尖,唇上,在唇上碾转许久,才慢慢离开。两人额头抵着额头,四目相对。罗顷看着琼竹水汽氤氲的眼,觉得妻子从没有这一刻像此刻这么美丽。上房的蜡烛熄灭了,岚月等人等在门外,顾嬷嬷已经笑盈盈地道:“好了,都回去吧。就让两个粗使等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