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我问水猴子的下落,有人马上答道:“林大夫,在这儿!在这儿!”
我分开人群走过去,长贵叔也背着双手跟上我。
只见地上覆盖着一些树枝,旁边的人七手八脚地把树枝拿开,下面是个坑,坑里的土烧得焦黑,当中躺着一个形似水獭的动物尸体!
我俯身仔细观察——这东西看上去足有三十多斤重,披着一身黑毛,毛发秃噜了一块又一块,秃掉的地方隐约露出一层若隐若现的青色鳞片,就像某些细鳞鱼一样。
它鼓突着一对惨白的眼珠子,口中龇出锋利的牙齿,四肢上也有利爪,不过折断了不少,残存的角质尖爪约摸有食指长短,我从未见过水獭长成这样的。
周围的人咋呼起来,纷纷说这是水猴子。
但在我看来,这东西显然不是水猴子——水猴子便是水鬼,作为阴魂根本不会留下尸体。
观察这生物身上的鳞片,我忽的想起书上提到过的一种生物,心中凛然一惊,忙问周围的人:“李有田和张小发是怎么把它打死的?”
“呃……”大多数人都一脸茫然,有人答道:“好像用棍子打死的!”
我问:“什么样的棍子?”
那人双手掐在一块儿比划说:“嗯,大概这么粗吧!”
我摇头,“不可能,这东西的肌肉这么发达,爪牙这么锋利,一看就是食肉的,绝不会这么容易就死掉。”
村长长贵环顾周围,清了清嗓子,问:“当时有谁在现场?出来说说情况吧!”
大伙面面相觑,有个小男孩说看见了,小男孩回忆着说:“有田哥和小发哥看见这东西浮在水上,周围围了不少鱼,就拿网子把它网了上来,然后用棍子打它,打一下动一下,最后不动了。”
我点点头,摸了一下这动物的尸体,确认它是死的,把它翻了过来,只见尸体的脖子上有一道深深的伤痕,明显是利器砍出来的。
我说:“看来它当时就是死的,李有田和张小发拿棍子抽它时还动弹,只不过是死后的神经反射。”
小男孩又忙插嘴说:“然后有田哥和小发哥割了它一块肉烤来吃,说不好吃,又柴又臭!”
“什么!?”我震惊了,心想这俩人也太虎了吧!难怪土坑里面有烧焦的痕迹!
“他们吃了这东西的肉?”
见我神色有变,小男孩有点害怕,怯怯点头,“对!”
“他俩人呢?”
“说是肚子疼,回家去了。”
我顿时感到脑仁阵阵发疼,村长长贵问我:“林大夫,你瞧出啥名堂了吗?这到底是个啥玩艺呀?”
我直起身,说:“这东西是蛟!”
“蛟?”、“啥蛟?”周围人惊讶地切切私语起来。
我解释说就是“蛟龙”的“蛟”,大伙一听更加纳闷,这蛟怎么长这个样子?蛟不是应该长得像龙吗?
其实人们印象中的蛟,和真正的蛟并不是一码事——蛟是自然界长期存在的一种未知“疾病”,感染之后的生物便会发生肉体变异,逐渐变得更加凶残、嗜血,变得更接近爬行类,最后接近龙身,一旦成功渡了雷劫,便可成龙。
一言以敝之,蛟是众生灵向龙过渡的中间形态,当然,成龙并非易事,可以说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
《白泽图》里说:“鸡有四距重翼者,龙也,杀之震死;羊有一角当顶,土龙也,杀之震死;赤蛾两头而白翼者龙也,杀之兵死。”
这里的龙便是指蛟。
民间传说“龙生九子子子不同”,这些似龙而非龙,似兽而非兽的“龙子”实际上也是蛟,真正的龙是没有生育能力的,因为它是与天地齐寿的究级生物,不需要生育。
蛟品类繁多,只不过大家习惯把由蛇类转化的蛟称为蛟,其它奇形怪状的生物统一当成妖怪。但我们巫医治病,辨明种属是基本功,妖引发的疾病,和蛟引发的疾病,肯定不是一种治法。
《绝韦广志》那本书上说蛟化分五个阶段,具体我忘了,但是长出鳞片,和长出角是两个分水岭,眼前这只显然是由水獭蛟化,已经渡过了蛟的第一阶段。
而李有田和张小发居然心大到吃这种怪物的肉,一想到这儿我就头疼,这俩人真是不要命!
不过眼下急需要解决的是这批“望眼欲穿”的水生生物,它们被蛟尸所吸引,都想过来分一杯羹。因为只要吃了蛟尸,它们就会逐渐转化为蛟。
蛟细胞会吸引生物来吃自己,正是其传播扩散的方式,所以千万年以来,蛟化在自然界是无法断绝的,蛟类之间又相互猎食,争夺那一步登天、成为真龙的机会。
给众人笼统地解释了一下什么是蛟,这时身后的水蛇、癞蛤蟆大军又往前挪了几步,吓得人群尖叫连连,往后退去。
我扫了一眼这群蛇和蛤蟆,把它们统统打死并没有意义,只要蛟尸在这里,就会源源不断地有生物被吸引过来。目前来看,这只蛟尸会吸引水生生物,看来是水属性的。
我喊道:“劳驾各位,去弄点竹炭、硫磺、粗盐来!”
村长长贵赶紧指挥几个小伙儿去取这些材料,我又叫其他人在地上刨个更深的坑出来。
稍后,材料取来,我先在坑底铺上一层粗盐,然后把蛟尸丢进去,填入竹炭和硫磺,再点火焚烧。
火焰很快熊熊燃起,蛟尸发出阵阵异常的恶臭,伴随着吱吱的声响。
突然,火堆中的蛟尸居然动了起来,张开的双爪慢慢合拢,覆盖在自己的胸腹部!
这个动作把众人吓得纷纷后退,只有我还站在火堆边上。
我说:“别怕,这只是正常的肌肉抽搐。”
我这话纯粹是安慰大伙的,实际上蛟尸双手所覆之处,应该藏有一样东西,按书中记载叫作龙丹!
正如妖怪会结出妖丹,修炼者会结出金丹一样,蛟也会吸收天地精华,在体内凝结出一颗龙丹,正是其生命力的源头。
但是在眼下这种环境里,我可不敢冒险剖出龙丹,倘若被水生生物抢了,用不了多久,这鱼塘里就会冒出另一只古怪的生物,一只这样的蛟十条精壮汉子也打不过。再说这龙丹于我也没有太大用途。
我心想,这只蛟应该不是我们这儿的,或许是昨晚的大雨,从山上被冲下来的。不过它到底是怎么受到致命伤的?难道有另一只蛟和它打斗?
想到这里,我不禁望向不远处那一片青黛的牛脊山。
随着火势变猛,蛟尸的组织受到破坏,渐渐肌肉也炭化了,它就这样维持着双手抱腹的动作被烧成一具焦黑的雕塑。水獭的样子还是有点像人的,看着有点诡异。
随着蛟尸逐渐焚化,大伙惊喜地发现水生生物们“撤军”了。
那些水蛇好像回过神来,立马对盟友倒戈,扭头就吞下几只癞蛤蟆,肚子滚滚地钻进草丛。侥幸躲过一劫的剩下的癞蛤蟆们则一哄而散,水中的游鱼也该干嘛干嘛去了,这个水塘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大伙看在眼中,啧啧称奇,纷纷称赞我手段高明。
可这些话却无法令我高兴起来,我紧锁眉头,心事重重——因为李有田和张小发这次闯了大祸,既然吃了蛟肉,他俩恐怕已经感染上了蛟化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