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宁军营。
林一诺惯例在营地周围巡逻。
行至粮草堆的时候,他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从眼前一闪而过。
老鼠?野兔?
如果是兔子就好了,刚好给微微加餐。
林一诺屏声静息,悄悄挪了过去。
嗖——
一粒小石子迎面飞来。
林一诺熟练地侧身躲过,再开口时声若惊雷:“谁在那里?出来!”
周围的将士闻声迅速围拢过来。
粮草堆背后,一抹小小的身影在阴影中微微一动。
“将军!捉住了,是个……孩子?”
将士右手持着长枪,左手拎着那小鬼的衣服后颈。
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孩出现在林一诺面前。
头发凌乱如枯草,身形格外瘦小,怪不得能藏在粮草堆里,不被人发现呢。
军营戒备森严,周围荒无人烟,这小孩是如何混进来的?
林一诺上下打量着此人。
穿得破破烂烂,脸倒是很干净,一双眼睛怯生生的,却又满含倔强。
“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
林一诺问道。
兴许是附近村民家的孩子走丢了?
“我叫十七,今年八岁了。”
小鬼吐字清晰。
十七?莫非家中排行十七?
那家里人也太多了,除非是皇家,寻常百姓,哪儿会有那么能生的。
林一诺还想继续问下去,那孩子的肚子适时地发出一阵咕咕叫声。
“这里是军营,我们是要打仗的,很危险,我给你点吃的,找人把你送回家,好不好?”
林一诺耐着性子蹲下来,盯着小鬼说道。
这小鬼说的是一口流利的大宁话,似乎不像是敌军送来的奸细或是探子。
“不要!我不要回家!有人杀,有人杀……”
那孩子眸中流露出惊恐,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林一诺微微皱眉。
“带他去营帐,给些吃食,我倒要看看这孩子究竟有何来历。”
说罢,林一诺又深深地看了孩子一眼,转身离去。
阿信跟上小林将军的脚步,在将军耳边低语:“要不要把负责看守粮草的人带到大帐里?依属下看,能躲过营中每日数次巡逻,还能安然躲在粮草堆后面的,怕是有人暗中罩着。”
林一诺略点点头,冲着阿信道:“你也长进不少,等下就先替我审审这孩子,别吓着人家就行。”
“是,将军。”
主帅大帐。
“末将参见抚远大将军!”
林一诺眼皮微抬,“曹参军,你是第一次入伍么?怎么还带了个孩子。”
“将军恕罪!是末将疏忽,不知何时让这混小子混进了装粮草的箱子里,但因大军已然开拔,临近大宁边境,无从派人去将这孩子送回去,所以只能暂且让他继续躲在这里,实属无奈……请将军治罪!”
曹参军解释完后,哐哐又磕了几个头。
林一诺回想着阿信同自己说的话,抬手让曹参军先起身。
没人知道这孩子是何时混入军中的,孩子口齿清晰,但涉及这方面的事断不肯说,只央求让人把自己留下,捡垃圾吃都行,只要有条命在就行。
十七说自己已经八岁,但看个头才勉强五六岁的样子,阿信说,只怕原先在家中,也是遭人虐待的那个。
不过十七能识文断字,还能背好几篇《论语》。
这又不像是寻常人家的孩子。
林一诺动了恻隐之心。
若是高门之内争斗起来,最可怜的就是小孩子了。
他命人给十七用粗布裁了套干净衣服,暂时安置在自己帐内。
此刻,十七正在桌后,悄悄扯着小林将军的袍角:“将军大人,曹叔叔不是坏人,求您放了曹叔叔吧!”
“你若肯说出自己的父亲姓甚名谁,我便放了他。”
林一诺推开十七的小手,故作严肃道。
十七顿时垂下头,再不吱声了。
“来人,曹参将看护粮草不力,致使外人混入军中,罚军棍六十,拖下去,即刻执行!”
林一诺扬声喝道。
“哇——”
身侧传来尖锐的哭声。
“不能说!十七不能说!睿叔叔说,十七不说,才有可能活下来,十七不能说!”
“将军!求求您!将军大人!”
十七扯住林一诺的襟袍下摆,哭声越来越大。
“你倒是吃饱了,力气还挺大。”
林一诺用力将袍角从孩子手中拽出。
这件战袍可是微微给自己绣的,不能弄脏了。
“睿叔叔又是谁?你若说清此人,我便也饶过曹参军。”
他接着追问道。
“睿叔叔……就是睿叔叔……”
十七的声音又渐渐低了下去。
“好,那我再放宽一次条件,只要你把这个睿字写出来,曹参军便只用受二十军棍。”
林一诺勾了勾唇。
逗弄小孩还挺好玩的,微微不在,他也放着胆子做回“恶人”。
“我会写!我会写!”
十七立马来了精神。
蹲在地上,用手指比比划划。
片刻后,一个清晰巨大的“睿”字出现在林一诺身旁的沙土地上。
“十七真棒。”
林一诺顺嘴夸了一句,眸色却渐渐冷了下来。
小孩子年幼无知,但他知道,“睿”字不是什么人都能用的。
当今圣上,小字便是“子睿”。
所以寻常百姓,需要避讳皇帝的姓氏名号,断不可使用此字。
只有一种例外,就是皇上亲封。
比如,临安城的“睿亲王”,是圣上赐的封号,“睿”。
林一诺暂时只能想到这些,不过也好验证,派人给睿亲王送个消息去问就是了,毕竟自己和睿亲王的关系还不错。
曹参军仍跪在下面等待最后的军令。
林一诺站起身来,缓缓踱至曹参军面前。
“这二十军棍,不是打你救下一个孩子,而是罚你知情不报。”
“末将领命!末将明白,谢将军不杀之恩!”
曹参军磕头谢恩。
小林将军的军纪严苛,那是出了名的,自己能囫囵个从营帐里出去,可见将军也有心软的一面。
没等林一诺安抚好身后还在哭泣的小鬼,自己派去跟着微微的亲兵回来了:
“将军,大事不好了,嫂夫人采药时出现意外,人不见了!”
“人不见了?”
林一诺难以置信地重复了一句,“什么叫人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