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
林若雪一时不知是该去拦住工头,还是去和魏氏争论。
母亲怎么能向着外人呢!
魏氏的目光淡淡在林若雪身上扫过,转头对李嬷嬷道:“去把门关上,在外面守着。”
待屋内只剩下她和若雪二人,魏氏的语气陡然变得严厉:“跪下!”
林若雪瞪大了眼睛,伸手指了指地面,又指了指自己,看向魏氏的眼神充满疑惑。
“你可知,那工头平日里都是带队修缮皇宫的,不是如今的林家,能得罪得起的。就连你父亲见了他,也要格外赏些烟酒银子。”
魏氏恨铁不成钢地说道。
“那也不能由着他偷咱家东西啊!”
林若雪总觉得母亲是知道些什么的,但偏偏要纵着那人。
“你懂什么!”
魏氏提高了声调,脸上的怒色愈发明显。
“你以为我派你盯着林府的修缮,真是来监督他们的?无非是让你和他们搞好关系,将来或许他们只要若有似无地在圣上面前提起,林家还有这么一个女儿,圣上怀着对林家的歉疚之心,随便赏你个郡主封号之类的,也足够你后半生所用了。”
“母亲!女儿不要这些!女儿早就跟您说过,从来不在乎这些!”
林若雪执拗着不肯下跪,仰头冲着魏氏吼道。
她冰雪聪明,岂能不知魏氏没有说出的那层意思。
无非是用自己年少貌美的女儿陪着一群大老粗干活,供着人家赏心悦目罢了!
啪地一声脆响。
把门外站着的李嬷嬷吓了一跳。
但刚刚大夫人有过吩咐,她只负责把门,并不能进去查看情况,更遑论劝阻一二了。
“母亲!你打我?!你竟然为了一个浑身上下脏兮兮的盗贼,打你自己的亲生女儿!”
林若雪捂着红肿发烫的脸颊,难以置信地看着魏氏。
“你不要,林家还要!你从小享受着林家的锦衣玉食,就不能只由着自己的性子胡来,不审时度势!不权衡利弊!”
魏氏接着厉声说道。
“我锦衣玉食??”
林若雪朝后面退了半步,“锦衣玉食的是母亲你吧!为了给大哥寻医问药,你把我丢给林家商队,你知道我第一次来月信的时候,周边都是男子的感受吗?”
“我还以为自己得了不治之症,要死了!被他们嘲笑了好久!后来还是当地的牧民姐姐告诉我,女子都会有这么一遭!”
魏氏沉默良久,刚刚心头的愤懑早化作对自己女儿的疼惜。
她终是叹了口气,如今她总觉得若雪执拗,固执己见,但这焉知不是因为太小离开家,凡事都要她自己拿主意的缘故。
“若雪,女子在高门大户求生,就是这个样子的,母亲在府内,亦要事事委曲求全,原想着为你争个封号、名分之类,能免除你的辛苦,但林家偏偏出事了。”
魏氏拉着林若雪坐到一旁的椅子上,继续说道:
“如今,我们得好好利用圣上对林家宅院被烧的愧疚之心,哪怕从他们指缝里流出点怜悯,也够我们安顿下来,过很久的日子了。”
林若雪紧咬下唇,默然点了点头。
母亲在林府同样辛苦。
几年不见,鬓边的白发便涌了出来。
她刚刚气急了说的话,是有点过了。
林若雪心中一阵酸涩。
她并非不知林家处境艰难,但这也不是纵容工头恶行的理由。
“母亲,要不我再暗中派人去查一查,毕竟单单一个青花瓷瓶子,也能换几十两银子呢。”
林若雪对着魏氏说道。
魏氏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不必了。”
她见若雪眼中仍是不解,苦笑了一下,说道:“是我拿走的。”
“什么?”
林若雪惊得挣脱了魏氏的手,站了起来,“母亲?你为什么要拿那些?照这么说,那柜子、茶几……”
林若雪环顾空荡荡的大殿,一一指着那些家具原来的位置。
“若雪,不要再说了。这些东西,都是我命人拿去,暗中卖掉了。”
魏氏神情平静,只是嘴角勾起一抹苦笑。
“当日,为了救你三哥,林家变卖家产也凑不够顺天府要的数量,无奈之下,我寻人借了高利银子。”
林若雪只觉一股气息上涌,自己险些没有站稳。
“高利银子?那、那如今的林家,如何还的上啊!!”
“是啊。”
魏氏掸掸衣摆,“就因为还不上,我才出此下策,有一点,还一点,圣上体恤,林府修缮的规格,仍是按照你父亲原有的爵位来的,所以,工头着实从宫里带出了些好东西,安置在府里。”
林若雪近乎绝望地瘫坐在椅子上。
原来东西一个都没丢,是母亲拿出去换钱,用来还这个月的高利银子了。
但下个月呢?
刚刚充实起来的林府,只怕又要搬空了。
而最可笑的,是她自己。
还颐指气使地去质问工头。
她想再和母亲争辩几句,但早已有心无力。
大家都有苦衷。
“眼下你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我都已经和你说清了,擦擦眼睛洗把脸,跟我去园子里转转吧。”
魏氏站起身来,看着林若雪说道。
“母亲,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林若雪目光空洞地看着前方。
魏氏点点头,出门迎上李嬷嬷惶恐不安地脸。
“大夫人,若雪小姐她……”
李嬷嬷担忧地透过房门缝隙,朝屋内望了几眼。
“无事。”
魏氏看了看院中不远处仍在忙忙碌碌的众人,还有大门口指挥着人搬东西的工头,对李嬷嬷说道:“咱们先走吧,再去找工头说几句。”
“是。”
李嬷嬷关上了正殿的门。
扶着魏氏没走几步,屋里突然传来撕心裂肺地哭声。
“大夫人!您……若雪小姐她……咱们可要回去看看?”
魏氏脚下步履未停:“今日天寒,嘱咐人熬些姜汤,给干活的人都喝上一碗。”
阮凌微新宅。
林一诺一路抱着小微进了屋。
微微很轻,在他怀里像个不安分的小兔子一样。
虽然一直小嘴巴巴儿地数落他,但他就是开心,笑得都快看不清路了。
“林一诺,我请问呢?你已经在屋子里绕了两圈了,打算什么时候把我放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