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信,帮忙调个头,先带将军回医馆。”
阮凌微一边掏出帕子接在林一诺胸前,一边帮他顺着背。
阿信正要应下,林一诺抬起胳膊,似乎说不出话来,只用手指了指不远处的马车。
“你要先回家?好,我们这就回去,你再坚持一会儿。”
阮凌微轻轻替小林将军擦干净嘴角的血迹,同阿信一起合力将林一诺送上马车。
“阿信,医馆门口的血迹,还得你去打扫一下,不然会吓到后面来的客人。”
安顿好林一诺,阮凌微又对着阿信吩咐道。
对面街上发生命案,医馆台阶上还沾着血,怕是不会有人敢来妙手堂看病了。
阿信点点头,跳下马车时狠狠剜了车夫一眼。
见对方无动于衷,阿信实在没忍住,直接出言数落了几句。
“要不是看在你的车便宜,我家主子用得急,才不会坐你的车!”
“这么重的轮椅,连搭把手都不愿意,还是我和大少奶奶一起抬的!下回别想了!再不坐你的车了!”
马车内,阮凌微听到了阿信的骂骂咧咧,但她忙着确认一诺的情况,并未多想。
半刻钟后,宰相何钦的府邸。
“你看清了?真的是吐血?”
何钦倚在软榻上,脚踩着一名娈童的背,来回搅动着。
“回主子,小林将军刚出医馆的大门,就哇地呕出了一大口血,溅出去老远……不过估计林家人也是怕影响到医馆的生意,很快就派人将那血迹擦干净了,小的未能走过去确认,是否真的是血。”
来回话的人闷头跪着,小心翼翼答道。
“知道了,下去领赏吧。”
何钦随意摆了摆手,那人又重重磕了三个响头,才千恩万谢地退下。
“你怎么看?”
四下并无他人,何钦问的是脚下呈跪趴姿势的娈童。
“龙阳君,血迹发黏,是没有那么容易被擦干净的。”
那娈童声音清脆,言辞间并无太多对何钦的怯意。
“你说的对。”
何钦撤回脚,用手拍了拍娈童的背,“起来吧,轮到你给我踩背了。”
娈童身姿一顿,还是熟练地爬了起来,小声提醒,“这里风大,我们还是回房去吧。”
何钦正在思考着什么,听了娈童的话,脸上立时绽出一个淫荡的笑容。
但只消一瞬,他又恢复了严肃,眉峰一挑:“如果说许昌茂这个老东西没有骗我,那林一诺为什么会有力气,还能把血吐得老远?”
娈童见何钦的眼中已有杀气,略微转身,避开何相的目光,放缓语气道:
“人若生病吐血,自身难以控制,或直接从肺腑中喷涌而出,也未可知。”
何钦没有回应,抬手揉捏着娈童的肩,两人并排朝着寝殿走去。
娈童垂着头,再次开口:“就像一颗腐烂的橙子,只要外力略一拥挤,便会冒出污浊的汁水一样。破皮之处越细,喷溅的汁水越高,只因内里早已乱作一团污秽,待一个契机,一发不可收拾。”
他知道何钦的怀疑并非空穴来风,他更从来不认为许昌茂许老太医会和何钦这种人沆瀣一气。
一旦成为了何钦的“内人”,还没有能活着出去的先例。
但他亦可以选择,不再助着何钦继续作恶。
解释了这样许多,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露出破绽。
“桃儿,你说话真好听。”
何钦的手顺着娈童的肩颈下滑,直至牵住那娈童白嫩的手,语气也变得柔和:
“封些银子给妙手堂的人送过去吧,今儿早上的事,他们应该也受惊了。”
小林将军的马车。
阿信收拾完石阶,准备跳上车的时候,车夫突然狠狠抽了马屁股一鞭子,那马猛地扬蹄,嘶鸣,而后腾地一下窜了出去。
“哎?哎!等等我啊!该死!”
阿信被晃了一个踉跄,甩着手中的抹布,徒劳无功地嚷了几句。
“你这驾的不是马车,是驴车吧,这么倔。”
阿信气恼地嘟囔着。
主子们先回去了,他一个下人不配独乘一辆马车,只能跟在后面忙不迭地跑。
待到路口拐弯的时候,追上了车,再狠狠教训那车夫!
马车内。
阮凌微早早伸出两只手,一前一后地护住了小林将军。
但很奇怪,刚刚马车明明剧烈震颤,速度又那么快,可林一诺的轮椅轱辘,都没有挪动半寸。
随着马车的起伏,那轱辘就像粘在了车上一样。
怕不是这个车夫,以前是驾着战车的吧。
阮凌微目光犹疑地看向小林将军,她有些怀疑车夫的身份。
会不会……是何相府的人?
林一诺按住小微的手,眼下情况不明,要出头试探也是他出头,不宜让小微抛头露面。
“劳烦您了,师傅!我身上有伤,还望您行得稳些,等到了地方,车钱给您再加一倍。”
林一诺抬高了声音说道。
车夫没有回应。
在林一诺同小微对视的当口儿,马车外响起了鞭梢的尖啸。
是干脆、响亮的破空之声。
这个车夫应是耍鞭子的一把好手。
但如果仅仅是驾车的话,并不需要如此娴熟利落的技艺。
车夫的疑点颇多,但身旁之人的疑点更多。
阮凌微皱起眉头。
刚刚小林将军说话的时候,中气十足,一点也不像才吐了那么多血的样子啊!
阮凌微反应过来后掏出脏了的帕子,凑近一闻。
好嘛,这不就是自己口脂的味道。
“林一诺你!”
阮凌微气得高高举起手臂,就要朝着小林将军砸去。
林一诺浑身一哆嗦,双手抱着头,口中连声求饶:“好微微!是我错了!我不是要骗你!是你让我装出病恹恹的样子来的嘛!”
阮凌微气不打一处来,深深吸了口气,还是没忍住,捶了林一诺几下。
“低声些!”
阮凌微瞪了眼林一诺,再朝前面车夫的方向丢了个眼色。
林一诺咬着下唇,两只手攥住了小微的手,往自己怀里揣。
微微真的好心疼自己,明明想捶的是他,但小微却用她的手垫在上面,实际上捶的是她的手背!
微微终究是没忍心给他一记爆栗。
马车越行越稳,渐渐听不到阿信追逐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