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如此,那老朽在此等候便是。”
许昌茂语气恭顺,颇为客气。
那些乔装打扮的将士皆是粗脑筋,没有细想,派出一人回到林府传递消息。
见后院小门处的众人散去,地上的狼藉也被打扫干净,许昌茂沉下脸色,擦干净拐杖上残留的血迹,绕行至远处的街角,自行召唤一辆马车,抬腿一下便蹬上去了。
后院小门门口。
“哥,你说咱爹,到底老了还是没老?我看咱俩不在身边的时候,爹腿脚挺灵活的啊,根本用不上拐杖。”
许清风戳了戳站在一旁的许清扬。
许清扬的面色亦是不太好看。
他心中有说不出的担忧。
自家老爹不会真上了宰相何钦的贼船吧?
真真假假,他无法确定爹和自己说的,全都是真话。
“我去给小林将军送药了,你不是还要出门么?现下可以安心去了。”
许清扬拍了下许清风的肩,转身往前院走去。
医馆大堂。
林一诺一条腿被高高架着,翻不了身,却因疼痛弓着腰,好不痛苦。
“让你刚才嘚瑟,现在药劲儿过了,开始疼了吧。”
阮凌微嘴上冷嘲热讽,实际却脱靴上床,让小林将军倚在自己怀里。
膝处是钻心的疼。
林一诺连接话的力气都没有,强忍着不发出呻吟。
阮凌微时不时轻轻拍拍他,让他适当放松。
“等这波过去,你还需要做一些拉伸和负重的动作,每日练习,就能尽快恢复正常走路了。”
她和小林将军说些有的没的,来分散怀中之人的注意力。
林一诺其实已经疼得听不清小微在说什么,只顾把头埋进小微怀里,攫取这一点温暖。
让他心里踏实了许多。
又好转些后,林一诺便不再赖在阮凌微怀里,自去床榻上的另一边忍痛。
他知道,自己给小微下了迷药,小微一定还在生自己的气,他并不敢像平时那样黏糊糊地撒娇耍赖。
阮凌微也没惯着他,见他一个人呆着也成,便下床用些茶点。
许清扬来送药时,两人还愉快地聊了几句。
“小林将军,这药再不喝,就凉了。”
见放在床榻旁边的药碗迟迟未动,许清扬走过来,和善说道。
“太苦了,我现在嘴巴里都是苦的。”
林一诺皱巴着脸,眼睛却看向阮凌微坐着的方向。
阮凌微正在埋头苦吃。
阿信买了好多馆子菜,她又让阿信“搜刮”了一圈沿街的点心铺子,难得不用下厨,可以吃现成的,阮凌微美滋滋地这尝一口,那吃一块,主打一个都不肯放过。
“我今日喝药都喝饱了,不想再喝了。”
林一诺垂下眼眸,推开了许清扬又往前递送一些的药碗。
“你……”
许清扬心绪本来就乱,此刻耐心尽失,这么难伺候的人,也不知道小微日日是怎么忍下来的!
“你知不知道,我们为了救你,连老爹都搭进去了!你喝个药,还在这挑三拣四,一会儿嫌烫一会儿嫌苦的!”
许清扬说完,虽不觉得理亏,但亦觉得自己在小林将军和阮凌微面前发脾气,有所不妥。
缓和下语气,放低声音道:“对不住了,是在下失态了,我去把药再热一遍,配些蜜饯送来。”
林一诺手肘撑着床,他一下便抓住了重点,“你说什么?什么叫把老爹搭进去了?许老太医他怎么样了?”
“何相府的人来抓他,被林老将军的人救下,但他自己又叫了马车,奔着何钦那里去了。”
许清扬言简意赅道。
阮凌微却被许太医短短几句话中的信息量震惊到了。
“怎么医馆还有林老将军的人?”
她没忍住问道。
问完又觉得不妥,连忙补了句对许老太医的关心,“许老一个人去的何相府?那里可不是好地方啊……”
林一诺思量着没说话。
突然猛烈地咳嗽起来。
阮凌微一个箭步便冲了过来,递帕子端水拍背一气呵成。
还把站在一旁的许清扬一把撞开。
许清扬都看呆了。
他没看清楚阮凌微只有两只手是如何同时完成这么多事的。
阮凌微给小林将军顺气的当口儿,许清扬走到床尾,替身子剧烈颤动的林一诺,固定好伤腿。
林一诺刚刚被自己心中冒出来的想法呛到了。
他相信许老。
当过军医的人,见过太多战场上的生死,很难背叛自己国家的将军。
但许老一看就是个深沉又精明的人,之前还把小微收起来的,从自己体内取出的“毒虫”要了过去……
半个时辰后。
何相府。
何钦见着面前的老者是自己走进来的,而不是被自己派去的人架进来的,眼中的惊异一闪而过,转为狂狞的笑容:
“老东西,你可知道有什么让白发转黑的秘诀?”
许昌茂脚下一顿。
他不是第一次和何钦接触了,仍是被此人近乎癫狂的行为弄得一怔。
“常用的药有七宝美髯丹,再就是脑后的按摩,和足腕处的艾灸等等,需要长期进行才会有明显效果。”
认真回答完何钦的问题,许昌茂才恭敬施了一礼,“见过何相。”
“哎,来就来嘛,还带什么礼物。”
何钦一抬手。
许昌茂还在思考何相这句莫名其妙的话时,手中的拐杖已经被一旁的侍卫卸了下去。
转身便递到了何钦手中。
“小叶紫檀的,这是好料啊!”
何钦抚摸着光滑的拐杖,檀木质地坚硬,还会有淡淡的香气。
而自己手上这把,却有一丝甜腥。
是血的气味。
何钦不用发问,已然大致明白,为何自己派去的人,去而不返了。
不过既是如此,那老太医为何还敢独身来闯他的府邸?
“罢了,你既不是诚心相送,我也不便强人所难,这拐杖硬气得很,你就在这里挖个坑,把自己埋进去吧。”
何钦平静的语气中带有一丝偏执。
“挖!”
何钦身旁的侍卫立马跟道。
许昌茂没被何相吓到,倒是被这粗声粗气地侍卫吓了一跳。
缓过神来后,他平整衣襟,淡定说道:
“何相,我知道您是在怪我,为小林将军动了金创之术,像他那样严重的伤势,天下估计只有我能救活。”
许昌茂略一挑眉后,话锋斗转:
“但您岂会不知,皮肉被割开的时候,也是下毒的最好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