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将军息怒,奴才这就出去……”
阿信放轻声音,一路小碎步,径直退到门外。
将军他……哭了?
阿信想留下来劝劝将军,但自己笨嘴拙舌的,搞不好就是火上浇油。
要是大少奶奶在就好了!
大少奶奶怎么还不回来呀!
阿信不敢走远,站在主屋门口焦急等待。
屋内。
林一诺的双肩剧烈地抖动着。
每一次颤动都像是内心痛苦的痉挛。
赶走阿信,他不用再压抑情绪,任凭泪水夺眶而出。
顺着脸颊滑落在前襟。
许清扬的话很不中听,但未必就没有道理。
事实确是如此,小微为他付出良多,但他除了成为旁人的累赘,做不成任何事情。
暮色降临,林一诺没有点灯。
四周静谧得像是个被遗忘的角落。
若不是阮凌微,他这条烂命,早就不想要了。
他答应小微会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尽力配合治疗,好好活着。
只是这一切太辛苦了。
当他人轻而易举的动作,自己要费劲心思才能做到时,内心的落差与忧伤,没有任何东西能够抚平。
林一诺深深吸进一口气。
他不能放任悲伤淹没自己,随意擦了擦眼泪,林一诺挣扎着直起身,看看屋内,有没有什么能为小微做的事情。
这边,阮凌微和杏儿带着大包小包的东西,逛街回来。
两人特地走了林府的小门,避开魏氏和三房的耳目。
“阿信?你不在屋里伺候,站在门口干嘛?”
阮凌微怀里抱着刚出炉的糕点,疑惑地看着阿信。
“大少奶奶!您可回来了!”
阿信激动地手脚并用,压低声音回应。
“林一诺罚你了?不让你进去?”
阮凌微愈发奇怪。
朝屋里看去时,漆黑一片,小林将军这是睡下了?
“没有,大少奶奶,许太医来给将军施针的时候,两人吵了几句,将军情绪比较激动,他……他哭了,还将奴才赶了出来。”
阿信凑近阮凌微,低声说道。
“哭了?”
阮凌微有些不可置信,她宁愿相信小林将军和许清扬打起来,摔了屋里的东西啥的。
“哎呦我的大少奶奶,您轻声些,将军要是听到了,又该闹起来了……”
阿信急得不停揉搓着双手。
阮凌微靠近门口,凝神静气听了一会儿。
没什么哭声。
林一诺要是真来了脾气,她也不想往枪口上撞。
“诶?大少奶奶,您不能走呀,您进去看看将军吧,求您了!”
阿信见阮凌微拔腿就要往外走,连忙跨了一大步,略伸着胳膊将人拦住。
阮凌微看着阿信眼泪汪汪的样子,叹了口气,几乎用气声说道:“非得是我吗?将军这个时候估计谁也不想见的。”
“大少奶奶!”
阿信豁出去了,直直在阮凌微面前跪了下来。
他心疼自家将军,也知道现在只有大少奶奶进屋不会被赶出来。
“你这……”
阮凌微不知所措地挠了挠头。
屋里那个还没好,外面这个又崩溃了。
“你先别哭了,我进去看看就是了。哎,杏儿带回来不少好吃的,你去偏殿坐一会儿,等平复了情绪再来伺候。”
阮凌微对林一诺院儿里的下人一向宽和,拍了拍阿信的肩,转身敲响了主屋的门。
“一诺?我进来了啊?”
没有得到回应,阮凌微一边试探着唤林一诺的名字,一边推门而入。
林一诺坐在轮椅上,阮凌微只能看到他微微蜷缩的背影。
“我先把灯点了哈,给你带了吃的,等下我喂你尝尝……”
阮凌微轻声说着,蹑手蹑脚把灯点着。
小林将军始终没有回头,她只能做贼似的悄悄绕到林一诺面前,一看究竟。
“你回来了……”
开口便是含着丝丝委屈的哽咽。
听得阮凌微心头一紧。
小林将军好像正在叠衣服,床边垒着高高了一摞,整整齐齐。
膝上还放着没来得及装套子的床褥。
手上的褥套皱巴巴的,应是攥着有一会儿了。
还有一把扫帚抵在轮椅上,地上聚集了一小撮灰尘。
林一诺弯腰够不到那里,所以没有办法把垃圾铲走。
阮凌微赶紧将手中的油纸包放在一旁,把扫帚什么的拿开,床褥垫子也通通归位。
“你怎么还收拾起家了?这些活,我和阿信来干就行。”
林一诺缓缓抬起头,他本来有好多话想跟小微说,真的见到小微后,却又觉得说什么都多余。
阮凌微对上林一诺潮红的眼睛,那眼神深情又克制,仿佛有千言万语无法宣之于口,化作千丝万缕的不舍,紧紧缠绕着自己。
“我……我闲着也是闲着,就想着……”
林一诺将视线从小微身上挪开,向上盯着房梁,防止眼泪滴落下来。
阮凌微依稀可见小林将军眸中的泪光,一闪一闪,晃得她大脑一片空白。
她下意识俯下身去,将林一诺深深拥进怀里。
“你的手哪是用来做这些的,觉得闲了,在院子里练练箭也好呀……”
阮凌微柔声道。
她又摸了摸小林将军的脑袋。
“我就一会儿不在家,你倒唱了出大戏,怎么还哭了?”
“没哭……”
林一诺嘴硬道。
顺便倚在阮凌微怀里,就着小微的衣服,擦干眼睛。
阮凌微将人松开,瞧着林一诺原本埋在自己怀里,突然暴露在她面前时那受惊又羞赧的样子,嘴角上扬,轻轻吻上了林一诺还泛着深红的眼尾。
“嗯,咱们小林将军才没哭呢……”
林一诺脊背僵直。
小心翼翼承受着阮凌微突如其来的吻。
好像自己每次哭,小微都会第一时间放下手头的事情,来哄自己。
那他若是一直哭,小微会不会就一直哄?
林一诺正打算试试,整个人已经被小微抱了起来,挪到床上。
阮凌微倚在床头,让小林将军靠在自己身上躺着。
林一诺虽然情绪容易激动,但哄一下就乖了。
少年的泪水冲刷着她的理智。
阮凌微思索片刻,还是将今日买宅子的事说了出来。
这是她为自己留的退路,兴许也可以成为他的退路。
林一诺握着小微的手,静静听着她说话。
过不多时,便听到了许太医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