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心……点心怎么能算饭呢?”
刘嬷嬷双手紧紧地搓在一起,眼神中透着一股讨好。
阮凌微自嘲地笑了笑,“嬷嬷怕是不知道,我刚在母亲处受了家法,被勒令来此罚跪的,嬷嬷对我这样好,会不会……”
刘嬷嬷身子微微前倾,笑得眼角皱纹都多了几条,“大夫人那是说给别人听的,老奴万万不敢怠慢了大少奶奶,能伺候大少奶奶舒心一回,是老奴之幸。”
阮凌微闻言更加疑惑了,她都这副惨样了,还值得巴结吗?
应是这位老嬷嬷心善,颇为同情自己吧。
“大少奶奶还不知道?”
刘嬷嬷神情看着比阮凌微还疑惑,“老爷为了阮家的事,已经奔波了整整两日,听说差点和圣上吵起来呢……”
林国栋?和圣上吵架?为了阮家?
这几个元素是怎么凑到一起去的!
阮凌微低头看着膝下的垫子,来掩饰眼中的震惊。
难怪她嫁进来这两天,林老爷一直没有出现。
“害,老奴话说多了,不打扰大少奶奶了,这就退到门外,听您吩咐就是。”
刘嬷嬷见阮凌微没接茬儿,以为自己触了霉头,勾起大少奶奶的伤心事了,连忙道了福溜了。
林府正殿旁的书房。
林国栋刚下朝回来,咕咚咕咚喝完一大碗凉水。
“老爷,您慢些、慢些喝,先坐下来歇息歇息不迟。”
魏氏拿着帕子,垫着脚,小心翼翼替林国栋擦汗。
“哎,我尽力了,老阮以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过几天他们启程,你派人封些银子送去,路上多带点钱,总不会错。”
林国栋接过帕子,在自己脸上胡乱擦了一通,将帕子一丢:
“我累了,去睡会儿,给阮家的圣旨我命人誊了一份,等会子你拿给阮家丫头,叫她安心住下。”
“哎,老爷放心。”
魏氏话音未落,林国栋已经走远。
魏氏也习惯了似的,只叫人把帕子和茶具都撤换下去。
林老将军一生征战沙场,风风火火,不拘小节,是个忠义之士。
发妻死后,续弦了魏氏。
与儿女情长上一窍不通,但对大夫人颇为尊重。
魏氏所求的,便也就是这一点点尊重。
林一诺的院子。
半夏把阿信叫出去说了些什么,阿信进屋时面色便有些急。
“将军,大夫人动怒了,当着众人给阮凌微行了家法,阮家姑娘此刻正在祠堂跪着呢!”
阿信给小林将军倒好茶,稳当当地端到床前。
林一诺冷冷地眼神扫过,阿信双手发抖,连忙改口,“奴才失言,是大少奶奶,大少奶奶此番要吃些苦头了……”
阿信伺候小林将军多年,已经几乎一个眼色就能明白将军的意思。
按理说阮凌微说话做事还挺不客气的,但他家将军生气归生气,似乎也没打算为难这个被塞入房中的妻子。
“今儿个外面日头好,将军可要在院子里吹吹风,晒晒太阳?”
阿信试探着建议道。
林一诺果断摇了摇头。
他不想被抬着抱着出去,反正自己已经是个废人,就让他烂在屋子里吧!
新换的被褥很软很舒服,但林一诺却睡不着。
魏氏有时会克扣自己房里的用度,自然也不会对自己的妻子好到哪里去。
他有一瞬间还担心阮凌微是魏氏派来监视自己的人,现在想来只觉得可笑。
阮凌微就是个倒霉蛋。和他一样。
成为了他的“室友”,没有最坏,只有更坏。
林一诺想起阮凌微单薄的身形,削瘦的肩,还有袖子里、手腕间若隐若现的淤紫……
魏氏行家法是不会留情的。
阮凌微旧伤未愈又添新伤,也不知道受不受得了。
“将军,您不知道,今天的事还有三房的人掺和呢,三少奶奶,嗯孙玉珍,她先来找大少奶奶的不痛快,偏得大夫人没护着大少奶奶,反而动了家法……”
阿信一边收拾着屋子,一边絮絮叨叨说着。
他家将军不爱说话,若他也一言不发,那屋子里岂不闷死了。
“要说大少奶奶,也是可怜,奴才听说,阮府已经封了,阮家全家流放益州,那可是瘟瘴之地……不过话说回来,大少奶奶已经是林家的人了,不用跟着去……”
阿信脑子快不够用了,“这么说来,大少奶奶到底是幸还是不幸呢……”
林一诺抿抿唇,他去过益州,那里草木茂盛,蚊虫奇多,不宜人居。他想起昨儿夜里,阮凌微因为担忧双亲而失眠的事。
阮卫国毕竟也是自己名义上的老丈人……
林一诺抬抬手,指向桌案。
阿信揣度着,主子刚用完茶,这会子应该不是要喝水,也不是要看书,而是要用笔墨了。
奇怪,主子生病后甚少执笔。
阿信把托盘反过来当垫板,伺候小林将军书写。
林一诺写了封信,又写了个纸条,冲阿信点点头,方搁了笔。
阿信看到纸上的内容,喜得笑了出来,“将军真是心善,益州偏远,有了将军这封亲笔书信加持,沿途哨卡的老部将们,都会帮着照顾阮家上下的。”
林一诺没什么表情。
心中却掀起一丝波澜。
阮凌微的父亲母亲,他能略尽绵力让其少受点苦。
可阮凌微自己呢?
还不是要陪着他继续在这无尽的深渊里沉沦。
林府祠堂。
阮凌微早没在跪着了,糕点吃得有点腻,她索性抓起牌位前的供果,和杏儿分着吃了起来。
听刘嬷嬷的意思,祠堂的贡品早晚各换一次,比林一诺院子里的还要新鲜呢。
想到还躺在床上的小瘫子,阮凌微心尖一软,把剩下的两个供果塞进衣衬里,将自己不爱吃的糕点在供台上摆放整齐。
有刘嬷嬷在外面放哨,她这小半日过得比在林一诺那里还潇洒,吃吃喝喝,翻翻林家族谱,然后调侃几句,连着杏儿也露出了笑脸。
“对喽,你把那药油揣兜里,那是活血的,回去给小瘫子用正好。”
阮凌微正翘着脚坐在软垫上,桌案的果核、点心渣与林家族规混在一起。
“老奴给大夫人请——安——”
刘嬷嬷的声音骤然在门外响起,尾音还拖得悠长。
阮凌微一个激灵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