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少奶奶怎么才回来?”
阿信一脸怨气地看着眼前人,泪珠儿扑扑簌簌地滚落。
阮凌微停下脚步。
她确实与杏儿又去了趟西街,还带着两个丫鬟在茶楼坐了一阵才回来。
但这不是重点。
“你哭的什么?小林将军骂你了?”
阮凌微问道。
阿信拿袖子擦了眼睛,鼻尖红红的:
“将军更不好了。午膳时手也动不了了,奴才想帮忙,被将军骂了出来。”
“那你也别在这儿杵着了,去洗把脸,帮杏儿他们搬下东西。我去看看小林将军。”
阮凌微顿感不妙。
就像自己之前猜测的那样,这个毒会随着神经游走。
果然现在就蔓延到了手部。
“我说过,不准任何人进来。”
阮凌微刚推开房门,一道饱含着愤怒和压抑的声音从床上响起。
“巧了,我不是人。”
阮凌微语气轻快,“睿亲王赏了好些东西,我让阿信去帮忙收着了。”
林一诺没有说话。
他的小妻子今天出府玩了一天,应该挺开心的。
只不过回来要面对自己这个活死人,很快就要不开心了。
“我瞧瞧,是哪里不好了?”
阮凌微来到林一诺床边,声音都柔了几分。
林一诺很想收回被阮凌微扶住的手,可他动不了。
使不上力。
绝望的无助感涌上心头,泪水再次盈满眼眶。
“没用了。做什么都没用了。”
林一诺睫毛颤动,泪水顺着眼角流淌。
阮凌微眼中闪过一丝心疼,小林将军心理上的难关好不容易过了一点,病情的蔓延却又将他拽了回去。
“先吃点东西吧。阿信说,你午饭就没吃。”
如今已经是掌灯时分了。
林一诺静静躺着。
他今天没有喝水,也没有吃饭。
他什么都不想干。有那么一个瞬间,他真想就这样死了算了。
阮凌微见林一诺没有反应,正想再劝几句,突然听到林一诺肚子咕噜咕噜响了几声。
小瘫子分明就是饿了。
“我去做点你爱吃的,做好了你可要吃哦。我还不想这么早就当寡妇。”
阮凌微起身朝外走去,故作轻松道。
阿信把做好的青菜瘦肉粥端上来的时候,只觉得将军的目光比那粥碗还要烫。
“不用你管,我自己吃。”
林一诺命令道。
阿信麻溜就走了,退到大少奶奶身旁站着。
阮凌微心中好奇。
小瘫子手都抬不起来,又不许人帮忙,那要怎么吃?
紧接着她就看到了格外糟心的一幕:
林一诺侧过身子,低下头,上半身几乎趴在碗上。
用嘴吸着碗边。
就这么把粥往嘴里送。
阮凌微没忍住,转头白了阿信一眼。
你就让你家主子像狗一样吃饭?
阿信皱巴着脸,小声道:“大少奶奶不是奴才,不愿意喂,是将军不让。”
“但凡靠近一些就要生气,奴才瞧着将军额头上的青筋,万不敢再去了。”
“若是再气出个好歹,可怎么……”
阿信话还没说完,阮凌微已经走到了林一诺床边。
“一诺,你这样吃太辛苦了。你靠在我怀里,我帮你端着碗,好不好?”
阮凌微提议。
林一诺咽下嘴里的热粥,松开被自己咬着的碗边,抬起头,双目血红。
像一头马上就要发疯的雄狮。
阮凌微没在怕的。
双手双脚都使不上力,小林将军现在不过是个需要人照顾的小朋友。
阿信被大少奶奶的话吓了一跳。
“大少奶奶,我家将军十分忌讳他人的触碰……”
阿信低头抱拳,他多劝一句,将军暴怒的可能性就减少一分。
林一诺又能做什么呢?阮凌微把自己扶起来拉进怀里的时候,他几乎连自己叫什么都忘了。
好像从一片荆棘丛里忽然掉进一个馨香柔软的洞。
是猎人挖好的陷阱。
将自己牢牢嵌了进去,动弹不得。
亦或是,他本来就不想挣脱。
“放轻松,靠在我身上,我撑得住。”
阮凌微将林一诺的身子朝自己身上扳了一下。
她双手环在林一诺胸前,端起粥碗,撇着碗边舀起一勺粥,放在嘴边吹了吹,“啊——张嘴。”
林一诺仿佛变成提线木偶,一一照做,张嘴,吞粥。
只完全喝不出粥的味道。
阮凌微把粥吹凉的时候,少女的吐息擦着自己的耳根略过。
舒缓而燥热。
自己的脊背紧紧压着她的胸前。
他一动也不敢动。
因为任何举动都是不可饶恕的冒犯。
阿信再抬头时,用袖口狠狠擦了几下眼睛。
他没看错吧?
生人熟人都勿近的小林将军,正乖乖地靠在大少奶奶怀里喝粥。
没发脾气也没有瞪人。
阮凌微喂一口,林一诺便喝一口。
转眼一碗粥已经见了底。
阿信这才如梦初醒般上前:“将军,可要再添一碗?”
林一诺舔了舔嘴唇。
阮凌微立马拿帕子帮小林将军擦了擦,小瘫子还怪爱干净的呢。
“吃饱了么?”
阮凌微偏过头问道。
“嗯。”
林一诺轻轻应了一声。
“真吃饱了?才这么一小碗。”
阮凌微说着将手下移,隔着衣服按了按林一诺的肚子,“要说实话哦。”
林一诺腾地羞红了脸。
阮凌微的一举一动,完全就是像在哄小孩子嘛。
“吃饱了。”
林一诺闷闷地说了一句。
阮凌微抽回手,小瘫子撅上嘴了,再问怕是就要恼了。
“那你先在床头靠着休息,我去偏殿吃饭了。顺便捡些好的补品,晚上给你加个羹。”
阮凌微说完便走了。
她见好就收,小瘫子怕是个爽脆性格,不喜欢腻歪。
能被自己哄着喝碗粥,够给面子的了。
阿信小心翼翼地靠近将军,手脚麻利地收拾好碗具。
该死,谁把筷子也放进托盘了。
若不是大少奶奶吸引了将军的注意,他一定得被将军骂死。
林一诺突然觉得身后凉凉的。
床头的靠垫粗糙坚硬,一点也不舒服。
先前怎么没有觉得?
他后悔了。
其实自己没吃饱,还可以再喝一碗的。
“这个垫子太硬。把它撤掉。”
林一诺皱眉,眯瞪了阿信一眼。
阿信欲哭无泪。
躲过了筷子,没躲过垫子。
那床头的垫子已经放了半年了啊!
明明之前将军还夸他做得好,垫子很有支撑感的!
小院儿偏殿。
阮凌微压根儿没有吃饭。
她在数钱。
今日的西街茶楼,她悄咪咪用嫁妆做了一份天大的买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