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竟敢对母亲出言不逊!”
孙玉珍气得脸都青了,胸膛剧烈起伏。
“我说的是你!”
阮凌微仍举着茶,斜睨了三少奶奶一眼。
魏氏没有接茶,静静抚摸着自己新染的指甲,倒像是两房媳妇斗嘴,和自己无关似的。
三少奶奶向来看着魏氏的眼色行事,魏氏没帮着大少奶奶说话,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她胆子也跟着大了些。
“你说我作甚?这是新妇第一天给母亲敬茶,你就言行举止出格,一点温良恭俭让的模样都没有。”
孙玉珍做出替大夫人教训人的样子。
阮凌微举着茶盏久了,手指微微颤抖,指节因为用力隐隐泛白。
还不到时候。
还不到她和婆母撕破脸的时候。
至于三少奶奶,不过是一条等着主人家赏饭的狗。
自己成不了气候。
阮凌微将茶盏擎得更高些,“请母亲恕罪,喝盏茶消消气。”
魏氏方慢腾腾接了,也不喝,只拿手拨弄着碗盖:
“你知道,为何有新婚第二日让新妇敬茶的习俗?”
阮凌微张了张嘴,这她还真不知道,只能现场胡诌了:“自然是感激母亲,感激母亲的照顾和提携……”
魏氏挑眉,略呷了口茶,定定地打量阮凌微许久,缓缓开口道:“难为你还有点感恩之心,把你阮家这个破落户里扒拉出来,林家也是承担了风险的。”
阮凌微已跪得腿麻,大夫人说话很难听,当着众人的面说自己家是“破落户”,而自己像是从破落户里捡出来的垃圾一样。
“母亲,能成为林家的媳妇是阮凌微的福气,这份恩情,凌微永志不忘,必将尽心尽力孝顺您,服侍夫君。”
阮凌微抱拳行礼,而后郑重地俯身叩拜。
魏氏想占在道德制高点对自己颐指气使,那她也可以,做出一份孝顺儿媳的模样,把大夫人捧得高高的。
“你有孝心是好。可当着我的面,就与三房的不睦,往后岂不是要吵得林府,家宅不宁?”
魏氏居高临下受了阮凌微的礼,而后放下茶盏,眼神中带着几分戏谑。
阮凌微深深吸了一口气,这大夫人比想象中难缠。
正思索如何回应是好时,三房的孙玉珍却扑通一下跪下了。
“是媳妇心直口快,惹了大少奶奶不悦了。”
孙玉珍跪着低头说道。
?
阮凌微在心中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三房媳妇怎么又坏又茶。
合着婆母喜欢这样的?
魏氏没接三少奶奶的话,一时间房里的气氛压抑极了。
阮凌微闭上双眼,再次睁眼时仿佛已下定某种决心:
“此番是媳妇错了。请母亲见谅。”
魏氏瞟了眼身旁的李嬷嬷,仿佛忘了屋里还跪着两个人似的:“茶凉了,换盏新的来。”
阮凌微跪直身子,双手抱拳,“此番是媳妇错了,还请母亲责罚。”
魏氏唇边方显出一抹笑意,“这才是个懂事的。镇国公府不比阮家,一言一行都要谨遵规矩,你在敬茶的时候都做不到谦和有礼,我还以为你不愿做这林家的人呢。”
阮凌微正要俯身再拜,却听得魏氏吩咐李嬷嬷,“去取家法来。”
大夫人来真格的?
房里的人顿时跪了一片。
阮凌微没有作声。
新妇遭婆婆刁难,就像是新婚之夜闹洞房一样,是结亲必备的戏码。
她有心理准备。
只是突然觉得有些孤单。
一屋子的人各怀心思,而她只有自己,也只能靠自己。
众人皆屏声静息,大房如今式微,新妇入门两天了,老爷都没有露面,其意不言自明。
大夫人想借着阮凌微,整顿后宅之风,立立威,自然要让大夫人如愿,故而竟无一人求情。
杏儿被嬷嬷们拦在门外,压根没有进屋的资格,忽而想起半夏姑娘像是个有主意的,连忙往小林将军的院子跑,去搬救兵。
魏氏手握着戒尺,在阮凌微身侧踱来踱去。
阮凌微平静地伸出双手,掌心朝上。
“脱掉外衣。”
魏氏的声音冰冷又清晰。
阮凌微身子一滞,新妇在人前受家法,已经是莫大的侮辱。
大夫人竟一丝余地也不留。
阮凌微揉揉早已失去知觉的膝盖,刚把外衫脱掉,还没来得及跪稳,戒尺已经逼上身后。
啪啪,两声紧密相连的脆响。
阮凌微失了重心,直接趴到地上。
她咬牙重新爬起来跪直,额上已冒出一层细汗。
“去祠堂里跪着,抄一遍族规家谱,抄完了才许吃饭。”
魏氏拿绢帕擦拭着戒尺,重新放回金丝楠的木匣里。
“谢母亲教诲。”
阮凌微双唇发白,手撑了会儿地,才攒够力气,慢慢地站起来。
屋子里的人也都纷纷起身,各忙各的,没人言语,只有衣料摩擦的窸窣声响。
杏儿赶到时,阮凌微已经在祠堂跪着了。
桌上放着嬷嬷拿来的族谱,家谱,族规,家规。
能有四五个砚台那么高。
这如何抄得完?
阮凌微叹了口气。
林府的祠堂很大,她感觉比大夫人的主屋都大。
“主子……”
杏儿来的路上就听说了大少奶奶被行了家法之事,已是哭了一路,此刻肿着双眼,陪阮凌微跪在桌榻前。
阮凌微伸手摸了摸杏儿的头,“没事的,我好着呢。”
杏儿还想替主子鸣不平,见着祠堂人来人往,硬是憋了回去。
“这个垫子软些,还请大少奶奶换上。”
一个嬷嬷给阮凌微递来厚厚的绸缎垫子。
阮凌微迟疑着要不要接,学着刚才小丫头的称谓,跟着叫了声,“刘嬷嬷。”
“哎,大少奶奶只管放心用,大夫人只说要跪着抄,没说不让加垫子的。”
刘嬷嬷脸上堆着笑容。
“成,放这儿就行,你们都出去吧。”
她转身吩咐小丫头们的时候,声音里自带着威严。
阮凌微将信将疑地把厚厚的垫子塞到膝下,果然立马舒服了许多。
“这是活血的药油。这是今早新制的点心。”
“茶也是新沏的,老奴等下就在门外候着,旁的人进不来,大少奶奶在此自便就是。”
刘嬷嬷弓着腰,样样数数介绍着。
阮凌微有些迷惑:“大夫人说不抄完不让吃饭的,嬷嬷怎的还准备了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