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吉发没想到素昧平生的青县令马玉清帮他解决了一个难题,因为通讯距离的关系,他现在对北面的行动情况掌握迟缓。
不过,从山西马帮方面传来的消息却让他非常高兴,这次转移难民的安家费有着落了。
在带路党王珏的带领下,伪装成马帮的重骑兵队以蒙古人为先锋,伪装成入侵的蒙古八旗兵,劫掠了范永斗在介休的范氏老宅,抢了他埋在地底下的十五万两白银,杀了二十几口男丁。
山西马帮本来火拼就是常事,陈吉发还伪装成蒙古八旗,就更是让太原府当地摸不清头脑了。
不过,官府现在没工夫管劫掠这种小事。
十万清兵压境,他们只盼着大同顶住,千万不要放清兵南下。
太原府周边各府县都戒备森严,谁还会管城外的那些地主坞堡?
抢来的银子分成三份,一份运回本部,一份作为晋中商会的资金,另一份送到江南,作为难民的安置费用。
这点钱肯定不够,但难民本身也有些积蓄,江南也会筹集一些,等到难民进入工厂上工,慢慢就会好起来。
陈吉发上任也有一个多月了,案子审了不少,大多都是些鸡零狗碎。
什么偷东西、偷人、邻里纠纷啥的,没啥难度,比之前那个案子轻松多了。
每日上午上班,中午就在衙门旁租的宅子里吃个饭,顺便和赵坤兴、郑红绫对对情况。
淑济主仆三人也在这院子住,刘氏知道他们是蒙古人之后,专门找查苏娜学了做马奶酒、牛肉干什么的,偶尔也做些蒙古特色美食给大家丰富口味。
每天下午,陈吉发都会带着赵坤兴、郑红绫到大名府各地士绅家中去拜访,摸清他们的脾气态度,然后挑那些志同道合的推广合作社。
这些人接受的程度不同,陈吉发就按照江夏的模式,分为三类来合作。
第一类开明乡绅愿意尝试土地联营、工业生产的,就吸纳他们作为本地的分社长,主持一个区域的工作;第二类愿意尝试包税的,就成立农会,只做农业联营;第三类只想投资赚点钱的,就签订合同,让他们同第一类士绅合作赚钱。
至于那些思想保守,认为应该遵循道德,必须按照乡规治理的,那就绕开他们,不予理睬。
大名府所辖十个县,一个月内他跑了六个,其中五个已经建立分社,还有一个有农会。
这里面,既有明末本身商业思想出现萌芽的原因,也有卢象升的推荐信的原因。
有两个县的士绅,是看在卢象升的面子上接纳这套玩法的。
不过,结果肯定不会让他们失望就是了。
等晃晃悠悠到了六月二十二,合作社发展取得了不小进展,这日回到宅子,总算等来了那个盼了许久的家伙。
满脸黑沉的季闻道,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个黑包袱。
“哟,千户大人,得罪得罪!”
“敢明目张胆利用锦衣卫校尉的文官,你算头一号!”
季闻道将手里的黑色包袱扔在地上,散开,露出里面的人头。
这是个生面孔,不过,包袱里还掉出一块巡检的牌子来,原来是季闻道按图索骥找到的鞑子细作,也就是那个将二狗子拦下打死的巡丁。
陈吉发作为地方推官,自然管不到巡检司的事情,但季闻道就不同了,查实之后,甚至直接砍了都没人敢说什么。
“专业人干专业事,效率才高。”陈吉发竖起大拇指,笑道,“千户大人这不是为国除害了吗?”
“哼,这么个小虾米值得老子跑一趟?!”
“咱也不认识别人呀。”陈吉发陪着笑脸,“不过这里还有一桩大的,要不要了解一下?”
季闻道皱眉不做声,这小子太坏了!
打着查一查这小子近况的想法,季闻道来了大名府,刚到境,就发现这小子还是和江夏一样,不太热衷做官,比较热衷做生意,拉投资。
但是在查他的过程中,“意外”发现了那个谢老幺留下来的本子,上面的内容立刻引起了专业人士季闻道的关注。
他没费什么力气就找到了那个巡丁。
本想着是活捉的,没想到那人负隅顽抗,还挺有骨气,宁死不屈,没办法只有砍了。
那册子里的其他人,以及那些账目记载,应该是崇祯二年满清入寇时,协助过清军的士绅名单,以及他们捐赠的物资细目。
这算是一桩功劳,但是季闻道觉得太小,无甚意思,还是往事,又在通州,要跑回头路,麻烦的很。
于是便让人转交给通州的同事,自己则带着人头,来找陈吉发的晦气。
现在看来,这家伙一点都不晦气,还很开心。
“你又耍什么花招?”
陈吉发歪了歪头:“千户里面谈。”
季闻道跟着陈吉发进去,淑济与侍卫伊勒德正在练剑,他狐疑的多看了两眼。
“马奴。”陈吉发随口胡诌。
“女的也是?”
“马奴的妹妹。”
“你等着,迟早给你查个底朝天。”
陈吉发报以礼貌微笑,进了房间,也不给季闻道泡茶,直接从书柜暗格里拿出一包东西。
里面有几封书信,还有银票、匕首、扳指等等物件,各有纹样,都不是普通玩意。
“来,这是你帮我办案的报酬。”
季闻道七窍生烟,这明显又是要利用他的节奏。
不过,对这个家伙他实在是没招,之前去江夏那次就吃了亏,这次来大名府又被牵着走。
好在他还有条暗线在江夏埋着,这陈吉发要是真有什么不轨之处,自己迟早能拿到把柄。
季闻道还不知道他那个内线已经被盯上了,如今他收到的消息都已经是过虑过的。
所以,尽管他是专业的,但架不住陈吉发手下是个庞大的情报团队。
反之,锦衣卫的团队因为腐败、近亲繁殖、政策不利等各种原因,已经没有太多战斗力了。
回归正传,季闻道恼怒归恼怒,可是不糊涂。
他一眼就看出那包东西绝对是线索证物一类。
可当他真的翻开那些书信,真的看过那些信物之后,感觉就是一个:
假的吧!就很离谱!
“你这是从何得来?”
“你甭管,查就完了。”
“怎么可能?若这都是真的,那就是惊天大案!”
“对你来说不就是大功一件?等你当了北镇抚使,别忘了罩着兄弟。”
“认真点!”
季闻道下意识伸手想要拍拍陈吉发,斜刺里有人捏住了他的手腕,这下子差点将他给疼去世!
妈的,手劲太大了!
他怒目侧头,发现是那个身材娇小的鬼面人,从一开始就跟在陈吉发身边的。
“啊哟,干啥?放开!”
“不好意思,这侍卫不太懂事。”
那鬼面人白了陈吉发一眼,放开钳住季闻道的手。
“嘶,都紫了!老子长这么大就受过两次伤,都是在你这里!”
“得罪得罪!”陈吉发赔礼,塞了一百两银票给他,“您去包两副药。”
“滚!老子不要银子,说,你究竟从哪里弄得?”
“抓了个晋商,从他身上搜的。”陈吉发又随口胡诌,“听说是在太原和张家口之间做粮草、铁器生意的。”
“主家叫什么?”
“范永斗,是个晋商。”
陈吉发笑眯眯道。
季闻道眯起眼睛,总算心情好了点,将东西揣进怀里。
几天后,当季闻道被陈吉发提供的线索支使着往山西去找范永斗麻烦的时候,皇太极的弟弟,满清最骁勇的将军阿济格,带领三万大军攻破了昌平县城,活捉昌平总督巢丕昌。
建奴入寇,京畿战乱,天下震动!
崇祯皇帝在乾清宫内,摔了大堆的玉瓷器具,才堪堪压住心中的火气。
一个月前,关于满清即将入关的传言就甚嚣尘上。
但兵部张凤翼竟然未明奏,听任昌平武备松懈,清军长驱直入!
他犹记得那日他听闻京畿传言甚烈,召张凤翼奏对,老臣言:“奴酋新僭,出兵以宣威尔,不足为虑。关防坚固,女真人少惜命,必不会攻坚袭远。”
当时,崇祯皇帝以为他说的有些道理,便没有将那些流言放在心上。
而且,想着既然地方上有了流言,或许那些督抚也会将防御加固,便没有再做部署。
没想到,这张凤翼的判断俱是错的,满清不仅来了,而且真的就如流言传说的那样,由阿济格带队,阿巴泰为副,集结镶白、正蓝、正黄三旗兵马,及少量蒙汉仆从军,南下攻略,七月初二破昌平县。
崇祯皇帝发泄完怒气,犹不解恨,传来首辅温体仁,先痛骂一顿,然后让他敦促各地加强防备,同时急令各部人马进京勤王。
温体仁最是会揣摩崇祯心思,忙不迭点头称是。
下来之后,却先冷着脸将内阁叫来,让他们拟个处置张凤翼的方案。
这里面的事情很复杂,说起来牵涉很多关系,最简单最重要的,张凤翼是阉党,而温体仁启用的,大多数就是打着“孤臣”名义的阉党。
说白了,让张凤翼这种应声虫到兵部当尚书,其实就是温体仁弄权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