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云容忘了自己是男妆,俏皮的吐了吐舌头,不过,宋应星早就看出来了,不以为意。
“那可真是遗憾,不过也能理解。宋某会找其他机会去了解的。邓小姐刚才还提到了蒸汽机?”
“是呀,泰西诸国商贸发达,人力紧张,因此在使用奇器方面特别热衷。蒸汽机最早就是在矿山上用于提水的机器。合作社的大冶乌岭铁厂附属乌岭煤矿就在使用蒸汽机。不过这方面在下并不是很懂,奇器方面的事情,是研究院在做。书院这边只是帮忙整理资料文献之类的。”
“邓小公子的眼界学识,已经是超越大多数常人了。金口书院的着作,也是给老夫启示良多。您方才几次提及研究院,是否有机会让老夫开开眼界?”
宋应星这个问题,陶樱回答不了,邓云容更回答不了。不过,这时候有个声音从楼下传来,却是陈吉发刚刚好到了。
“宋大人过谦了。若是您愿意,研究院那边,随时可以探讨交流。如今研究院的首席,正是西安的王徵大人,您应当听说过吧。”
“见过陈大人!”宋应星先起身行礼,有些惊诧于陈吉发的年轻和随和,“王大人当然声名远播,他所着《远西奇器图说》,在下也曾学习过。”
“宋大人请坐,书院和研究院,都是学习交流的地方。我总和他们讲,要学以致用,要有教无类,最重要的,就是在学术问题上面不讲限制,不设条件,畅所欲言,辨明真义。如今书院和研究院都才刚刚起步,我们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很多,能得到您的重视,专程到这里来拜访指点,是我们的荣幸。”
说完这些,又转向邓来鸾。
“府尊大人,前段忙于军务,疏于汇报,见谅见谅。”
“无妨。”邓来鸾颔首,“宋大人与本官有同乡之谊,云容又在书院读书,本官此来是为陪客。”
“金口书院声名不显,往后还是需要邓大人多多提点。”
“马上童生试就要开始了,若是书院能考几个人出去,或许能提振名声。”
“是有这个想法,办学校最重要的就是学子,我们已经选了一批孩子重点培养,争取今明两年能拿下几份功名。不过,学院还有女学子,不能参加科举,十分遗憾。”
“你这想法可算离经叛道了。”邓来鸾笑了笑,看一眼陶樱,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宋先生有什么问题可以问子安,他在奇物百科方面算得上是万事通。”
宋应星就是为了技术来的,听见邓来鸾这么说,于是将闷在心中的问题抛了出来。
“方才听邓小公子说的蒸汽机,不知能否亲见?”
“当然可以,不过那东西笨重,在煤矿不便搬运,明日我安排人送您去大冶现场看。”
“前段时间听闻,江夏如今生产许多外面未曾见过的东西,包括水泥、四轮马车、香水、玻璃等等,这些都能看到吗?”
“原理可以了解,但这些大多卖了专利权,具体的工艺细节是商业机密,合作社同投资人都签了协议,恐怕暂时不能让您细看。”
这番说辞与之前水晶银镜相同,宋应星点点头,没有再追问。陈吉发想了想,补充道:
“在下这里还有一件东西,前段时间已经准备好了,如今您来,正好可以一起看看现场试验。”
“哦?那是何物?”
陈吉发卖了个关子,并未明说。
“诸位,若是得空,随陈某来。”
先前让吴婷的织布厂做的东西,是个绝密任务。东西做好之后,组装、调试,都在梁湖边上偏僻的荒滩进行,此时,正有镖会的镖师守在这里。
今日邀请邓来鸾与宋应星来看,倒并不是临时起意。陈吉发一开始就准备请人来观礼,只是没有想好由谁来公开这件事情。而宋应星的到来,无疑让他有了个很好的放风渠道。
大家坐着四轮马车,沿着新修的水泥路前行,到了目的地附近,换乘普通马车,在碎石铺就得乡间小路又前进了三四里路,这才最终看到这个巨大的东西。
展现在宋应星眼前的,是一个硕大的被麻绳捆扎起来的布球,燃烧的火焰挂在绳索上,悬空吊在布球下方,再往下,火焰下是个吊篮,装着各种设备。
这是个热气球。
热气球的原理非常简单,制作也不是很难,但在这个基础科学落后的年代,能想到这个原理并制造成品,可以说是划时代的发明。
陈吉发的热气球采用结实的棉布制作,风帆等需要经常操控的部位,甚至奢侈的使用了丝绸。整个气球直径二十米,体积大约四千立方,因为密封问题,地表浮力大约只有五百公斤,除去气球自重,实际载重只有一百五十公斤以内,可以乘坐两名普通男子,或者一人携带简单的工具。
这是个实验用气球,因此做的不算太大。计划中,实用型气球直径会达到三十米或者更大,还会装有风帆、转向风舵,以及脚踏式螺旋桨。
学堂选拔出来的后备人才万锦洲是这个项目的负责人。见了陈吉发和几位大人,他先是行了个镖会的军礼。邓来鸾和宋应星都没见过这种礼节,倒是陶樱和邓云容见得多了,她们身边的女卫就使用这种礼节。
“准备好了吗?”
“调试完毕,随时升空。昨天下午已经试飞过一轮,根据飞行状况调整了风帆和火焰枪,今天应该能够更加稳定一些。”
“今天天气不错。”陈吉发望了望天,回头笑着对几位客人道:“有谁愿意第一个上?”
“宋某可否有这个荣幸?”
“当然。”陈吉发笑道,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宋应星同陈吉发一起进入吊篮,其他人在远处翘首以盼。
宋应星看着新奇的设计,忍不住啧啧称奇。陈吉发设计的玩意,他自己最清楚不过,熟门熟路扭动开关,火焰喷枪开始冒出数米高的火焰,大量的热空气让整个气球瞬间抖动起来,不多时,牵引绳被绷紧,吊篮缓缓腾空。
宋应星有些紧张的抓着吊篮,小心翼翼探头出去看。气球起飞后上升很快,不多时地上的人和房子都只剩下黑点,宽阔的梁湖和远处的灵山在秋高气爽的天气里一览无余,远处的苏家湾工业园高大的水车、风车也能看的清清楚楚,甚至更遥远的地方,江夏县城都能看出影影绰绰的轮廓,依偎在绵延万里的长江边上。
“河山壮美,心旷神怡!”
“陈大人天纵之才,如此神物,巧夺天工。”
“江夏是个充满希望的地方。”陈吉发指着下方逐渐壮大的城市村落说道,“宋大人,若是让您来此地着书立说,见证更多这样的奇迹,您愿意吗?”
“从感情上说,您这里的确有宋某感兴趣的东西。”宋应星苦涩的笑道,“可人活着,不能光为了自己。老夫出身奉新宋氏,家业传承,老母尚在,不能远行。”
“您若是愿意,可以举家搬来。合作社会给您安排合适的待遇,而且您在江西的家产,我们也可以派专业人员去打理,保证收益不会比现在差。”
“哈哈,论辩才宋某不及陈大人,但也请您体谅老夫苦衷。家兄如今外放为官,乡里族人多托庇于宋家。再说,老夫着书立说,在哪里都是一样的。此来,能多从您这里学些、看些,已经是莫大的帮助。老夫承您的情,将来,您但有所求,老夫必义不容辞。”
陈吉发知道,宋应星当官的欲望一般般。他在分宜县当教喻的时候,就专心着书立说,过两年,朝廷给他安排了别的职司,需要离家赴任的,他都辞官没去。他其实是个非常纯粹的学者,一辈子的爱好就是研究学问,所以打动他,也只能从学问入手。
“大人为何不试一试?在这里,有各种最前沿的思想、技术,有外面见不到的奇物。而您有最博学的知识,对当下各种工艺最深刻的理解。由您坐镇,江夏一定会发展更快,取得更多成就。”
宋应星依然笑而不语,并不应诺。陈吉发知道难以短时间打动他,于是将手中的火焰喷枪交给他。
“您来试试?”
“行。”
陈吉发不再提拉他入伙的事情,只专心告诉她热气球如何操作,又仔细讲了具体原理和浮力计算的公式。这些知识,后世中学就会学习,但放在这个时代绝对是最前沿的东西。
两人在空中转了十几分钟,才缓缓降落。
“接下来谁体验?”
“在下可以吗?”
邓云容抱拳申请,她旁边的邓大人有些不安。
“当然可以。来!”
邓云容就要往吊篮里跳,邓来鸾忍不住拉了她一下。
“云容!”
“放心啦,爹爹。方才都飞过一次了。”
邓来鸾心中气恼,他说的不是这个意思。这玩意空间狭小,孤男寡女飞那么高……
“邓大人一起吧。”陈吉发看出了他的想法,笑道,“万锦洲,把风舵拆了,用绳子牵引吧,这次不用飞太高。”
周围几人闻言,立刻将挂在上面的风舵拆了下来,邓来鸾父女上来,重量正好。
陈吉发点燃喷枪,带他们升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