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吉发来到杨庄村,先行的苏云生已经将村民都松了绑,将村中长老带到陈吉发面前。
“老先生,我们来晚了,让诸位乡亲受惊了。”
都说匪过如梳,兵过如篦,老乡绅见惯了客军的习惯,对陈吉发的客套并没有太多感激。
“杨庄地贫人少,夏粮欠收,将军高抬贵手……”
“老先生不必担心,我们不是来征粮的。”陈吉发温和的笑道,“我们马上要从这里北上汝阳,需要聘请个向导,到小屯镇就可以。”
老乡绅明显愣了下,继而点头道:“这倒不难。您且稍候。”
他很快找了个行脚的货郎来,陈吉发问了他几个地名,都对答如流,于是将他收下。
“那些贼人还留了些女子在土地庙。”老乡绅走之前道,“将军能否将人带走?本村不想惹什么麻烦。”
“好说,我们来安顿吧。”
陈吉发如此好说话,又不从村中征粮,老乡绅看他的目光已经和气了许多,甚至主动攀谈起来。
“将军这是哪里来的兵?”
“湖广兵,武昌府的。晚生姓陈,是湖广巡抚卢象升大人麾下。”
“原来是卢大人的部曲。先前多有得罪,实在是如今各路人马征粮的太多,又连年加税,乡亲们太难太难了……”
陈吉发理解他的辛苦与谨慎小心,于是点点头道:“天下纷乱,本就是我们这些读书人的失职。晚生唯有竭尽全力,荡寇剿匪,还乡民安靖。”
老乡绅十分感动,连连拜谢。
在这里稍作整理,安排人手押送俘虏,护送被掳掠的妇女回家后,陈吉发带着部队继续北上。
老乡绅带着村中有名望的老者出来相送,赠给陈吉发一头野猪,一担粮食。
“老朽感念将军高义,些许物资,聊表心意,以犒王师!祝您旗开得胜,早日平寇!”
看,华夏子民,大多数在面对国难的时候,都是分得清大义曲直的,但前提是,为政者需心怀百姓,与他们站在同一阵线。
陈吉发也没有客气,他当然不缺这点东西,但他知道,在这种灾荒年份,遭受了兵灾的村子,能凑出这些已经十分不容易。
“感谢乡亲们盛情,晚生定不负所望!”
他让军需官给百姓留了两袋红薯粉,又留了一袋风干鸡肉,这些都是合作社麾下产品,既作为回礼,又打了广告。未来,若是天下太平了,这些百姓记得自己的军队,自然也就记得江夏的味道。
陈吉发离开杨庄的时候,从杨庄逃走的赤地魃身边只剩下了五个人。往东不过十几里,就听说宝丰县闯世王大败,已经被官军杀了,余部四散而逃。
赤地魃有些懵了,似乎到处都是官军,到处都在吃败仗。他既不敢往南,也不敢往西,更不敢往北。
他觉得,不能再无头苍蝇般到处乱窜了,万一再撞到官军,就他们这几个人,在劫难逃。
正这样想着,就看到东面大路上似乎有队伍过来,他连忙拉了小弟寻了个路边空置的农舍,脱掉外套胡乱拿了些农具,准备装成农夫蒙混过去。
东面来的那队人马行色匆匆,约莫百人上下。本没有注意到路边的农舍,趴在窗边观望的几名贼人都以为过关了,结果,有个像是队官的人,突然叫停了队伍。
他跳下马,用马鞭扒了下路边新鲜的马粪。
赤地魃心中咯噔一声,妈的,怎么忘记这一茬了?!官军何时有如此心细了?!
他们几个赶紧装成是干活的样子,等官军过来搜索,他们立刻讨好着迎了上去。
“军爷……”
赤地魃愣住了,因为进来的是个女人,扎个冲天辫,身上穿着黑铁的胸甲,背上一杆长枪,手中拿着马鞭,浑身上下的血污胡乱的擦过,却掩盖不住浸入衣甲的浓重血腥气。
这是个不好惹的杀神!
赤地魃不自然的吞咽唾沫,试图掩盖心虚,但那女人似乎已经将他看穿,瞥过来的目光似笑非笑。
“你们是觉得自己很像农夫吗?”
眼见身份已经被拆穿,赤地魃脸色狰狞,也不装了,扔下手中农具,从身旁的杂物堆中抽出长刀,就要拼命。
女人手中马鞭如电般挥出,他还没来得及看清,就觉得手背像是被马蹄踩了一脚,整个麻痹掉,拿不稳刀,直接脱手。
其他几个贼人见老大动手,也纷纷拔刀上前,那女人原地不动,只用手中马鞭,竟然几个回合间就将几人全部缴械!
果真是个杀神!
“哼,狗官军!爷爷今日栽了,也不算亏。这辈子也算见过富贵,玩过女人,值了!”
赤地魃骂骂咧咧,躺在地上等死,不多时,有个被困住的男人进来,指认了他,接着,官军士卒将他和几个手下捆了,拖了出去。
那女人施施然走出去,来到另外一个队官面前。
“嘿,姓何的,俺赢了。”
“郑姑娘神勇,何某不敢与你争。”
这支队伍正是何立秋与郑红绫的马队。经过宝丰县那场离奇的大胜,何立秋对郑红绫已经是打心中钦佩。他从未见过这般神勇的女子。
“哈哈,好说好说,回头让公子多发些赏钱,俺请大家喝酒。”
骑兵们都哄笑起来,何立秋下马,问几个俘虏。
“你们先前掳了一批女人,人在哪里?”
“啐!老子凭什么告诉你?”
“嗐,姓何的你太心软,看俺!”
郑红绫上前,马鞭顶住赤地魃的下巴,后者立刻忍不住颤抖起来。
“俺只问一遍,听清楚了,你把那些娘子弄到哪里去了?”
赤地魃刚准备开口,郑红绫突然用马鞭狠狠杵向他的腰肋,只听“咔嚓”一声,明显是骨折了。
“想清楚了再开口。”
郑红绫似笑非笑道,马鞭不离腰肋,疼得赤地魃冷汗连连。
“说……俺说……在西边的杨庄……不过,有支官军已经占了那里,说不定那些妞已经被官军抢了。”
何立秋和郑红绫面面相觑。
“官军?什么旗号?”
“似是武昌兵,将旗打着陈字。”
何、郑二人惊讶万分。
“竟然是公子!他突然北上了?”
何立秋想了想,猜测到了陈吉发的意图。
“也许是北上抢先切断隘口,阻止流寇北归。”
“可他为啥不通知咱们?”
“也许派了人,只是咱们冲到宝丰县,又折返到永宁乡,错过了。但咱们只要带人回焦店肯定也能知道了。”
“嗐,那还等什么?赶紧去追他。”
“嗯,这几个人……你——!”
何立秋还没问完,就看郑红绫已经抽出身边军士的佩刀,直接一刀一个给那几个抹了脖子。
赤地魃原本见他们和气问话,先前的死志已经淡了不少,寻思着说不定能投靠官军,求个活路的,结果那妮子二话不说起手杀人,他还没反应过来,求饶叫骂的话都没来得及说,就直接被割了喉咙,躺在地上抽搐死去了。
“这些畜生还有必要留着祸害人吗?”郑红绫扯了把草擦擦手,“还愣着作甚?走吧。”
才离开不远,队伍就迎面碰上了押送俘虏的队伍,那寻妻的男人在掳掠的女人中找到了自己怀孕的妻子,两人抱头痛哭,可怜兮兮。
何立秋坐在马背上,没有上前打扰他们,静悄悄的离开了。
“哟,做好事不留名呀。”
“只是为夫人怀中的孩子积德。”何立秋笑了笑,“她八个月了,比这个小媳妇肚子大多了。打完这场仗,孩子就该出生了。若是胜的快些,说不定还能回去赶上她临盆。”
“哈哈,你想多了。”郑红绫拍了拍他的肩膀,“俺素来是瞧不上男人的,你瞧,你嘴上说多心疼你媳妇,轮到要关心她陪她的时候呢,你又好些事情了。你在不在,这仗不都能打吗?难道你媳妇临盆,你请七八天假快马回去看一眼,陈公子会不同意吗?”
何立秋噎住了,瞪大了眼睛。
“这……这如何使得?”
“当然使得。不信你到时候就去问问看。若是你没胆子,俺帮你问。”
何立秋红了脸,结结巴巴。
“还、还是算了吧,自、自己去吧……”
郑红绫哈哈大笑,打马前行,一骑绝尘。
真是个如骄阳般炽烈的女子。
陈吉发带队急行军一昼夜,到第二日午后,赶到了汝阳县温泉关。
这座军屯小镇已经被流寇付之一炬。从山上找到的避难民众提供消息,说是整齐王的人马已经得了兴世王、闯世王被卢象升部击溃身死的消息,连夜裹挟丁壮向西北撤退了。
紧赶慢赶扑了个空,陈吉发麾下的队长们都有些沮丧。他却并不是很意外,历史上,卢象升在汝州的战斗的确是风卷残云的,四个小喽啰在一个月内平定。陈吉发只是想在其中抢更多的战功,抢到了赚到,没抢到就当是锻炼急行军能力了。
不过,郑红绫能突袭打垮闯世王,阵斩主帅,还是让他有些惊喜的。只是,不能给这个妮子好脸色,还是严肃了训斥了她冒进主义。
汝州府的地方部队也加入了剿匪,使得不断地有四散的流寇从温泉关逃窜被陈吉发抓住。等第二天上午,汝州官军与陈吉发的部队交接的时候,他们已经捞了上万的俘虏,全部都是青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