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陈吉发的关系,历史发生了许多变化。
比方说崇祯七年的后金入寇,规模小了不少,因此洪承畴此时手中可用兵力多了些,陕西流寇的日子就没那么好过,被压缩在更狭窄的位置。
因为黄州之战张献忠没能从光山北上,反而绕道霍邱,所以如今河南南部原本应该乱的地方还在朝廷控制内,反而是豫东地区因为反复被流寇过境,如今混乱的很,从辽东南下的左良玉部此时应该与卢象升汇合,而今却在颍州一带剿匪。
历史上,卢象升在升任总理大臣之前,没有太多硬仗要打。
陈吉发所处的这个时空,情况要更好一些。
因为他加入的关系,卢象升手中多了一千五百人,而且有大冶铁厂的装备支撑,部队装备还不赖。
只是比较缺乏火炮。
陈吉发此前也从旁侧击的问过卢象升的意见,是否让大冶铁厂铸炮,卢象升笑而不语,没有接茬。看来,在自己成为封疆大吏之前,铸炮只能是妄想。
“六月如何能平?”薛玉宗笑呵呵道,“不知又是朝中哪位高人给圣上出的主意。”
“管他何人,加紧抢占险要之地是正理。”许德士分析道,“汝州乃陕豫门户,郏县如今在兴世王手中,于汝州有碍。大人可以先进兵汝州,收复郏县。”
“正合我意!”卢象升在郏县的位置用炭笔标记,“先取郏县,而后经洛阳入宜阳,与洪督师成东西呼应之势,封住陕寇东进之路,如此,六月前可寻机与贼决战。子安以为如何?”
这套计划在历史上也是非常有效的,但最终的结果一言难尽。
当然,对于陈吉发来说,他能左右的事情太少,也没有强行冒头的必要。
“甚善!”
卢象升点点头,将各项工作细分部署,陈吉发领了军令,故意同许德士一同出门。
“许先生与曹文诏将军熟吗?”
陈吉发这句话没头没尾,让许德士有些诧异。
“嗯?陈大人何出此言?”
陈吉发想了想,稍微解释了下:
“听说曹将军神勇无双,是这次随洪大人出击的主力。既有威名赫赫,想必容易树大招风。”
许德士笑起来,觉得陈吉发这话意有所指。
实际上,曹文诏性格刚猛,的确得罪了不少人。不过,文武殊途,陈吉发一个新晋进士,关心曹文诏的事情,怕是不妥。
“陈大人慎言,曹总兵毕竟是一方镇守。”
“是学生唐突了。不过,学生听说贼寇正在设计埋伏他。这种事情,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又或者,友军不来救援……”
许德士眯起眼,笑得更大了。
“陈公子这是手眼通天呀,陕西的事情,如何得知如此清楚?”
“您别管这些,反正,学生也是钦佩曹将军为人。您若是认识,帮忙提醒一二,无需多说。”
许德士盯着他看了半天,最终拍了拍陈吉发的肩膀。
“有些意思,你且等着。”
陈吉发不知道许德士能不能说动曹文诏,但对于历史上的这些忠臣良将,他多少还是有些恻隐之心的。
尽管未来在战场上他们或许会是敌人,那时候互相也不必再留手,但他总觉得,英雄不能被虫豸所害,无论将来如何,至少现在他们站在同一阵营。
卢象升给陈吉发布置的任务,是从叶县走南路,堵住宝丰县到叶县之间的山口,防止兴世王南下突围。
这位置位于后世的平顶山市,夹在白龟湖与平顶山之间,是一条宽约十公里的平地。
其间有个小镇,叫做焦店镇,陈吉发到的时候,这个小镇仍在流寇手中。
对方也意识到这条通道可以作为他们突围的备选路线,因此安排了人马驻守。
小镇周围的村民都已被搜刮过,所剩物资不多,丁壮也被掳走不少,官军来时,平顶山上还躲避着不少村民,有几户士绅见了官兵来,从山中出来投奔,陈吉发将他们安顿在后方的村庄里,又发了些吃食口粮,他们这才安心些。
这些士绅安稳后,不少山里避难的百姓见官兵不抢夺,还送吃食,于是都陆续出来投奔。陈吉发让苏云生带人进山去探,发现山中竟然藏了上千百姓,其中有三百多人在个猎户的带领下已经结成寨子,准备占山自保,不愿跟苏云生下山。
由于这次跟着朝廷大军行动,又是远征,陈吉发并没有带工会农会的人,所以拉拢感化,安顿流民的工作也不方便做。他只写信给那猎户,告诉他不必在山中吃苦,带着这几百人去江夏立个流哨,开垦些土地,合作社会帮他们办理包税,好过在这里提心吊胆强。至于那猎户是不是听,他也爱莫能助。
天下将倾,落难者太多,他管不过来也救不过来,只能救那些听劝的、力所能及的。
陈吉发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对面焦店镇的流贼头领也在观察他的举动。
这头领绰号“赤地魃”,原本是边军队官,有些基本的军事素养。对面湖广兵来时,他仔细看过,行伍森严,甲胄齐全,觉得应该是硬茬子,于是没有想着主动出击野战,只连夜将镇子防御加固,连夜加高土墙,挖掘壕沟,又引白龟湖水,护住右侧空地。
不过,对面似乎一点也不着急,先是慢悠悠在他们眼皮底下扎营,又散开斥候四处收拢流民,安置妥当,已经是五六天后了。
这期间,他派出不少探子,像往常那样想要从本地农民乞丐那里获取官兵的情报,可一无所获。尝试骚扰了几回,对面阵营严整,根本没有机会。
等郏县方向出现大股官兵的消息传来的时候,赤地魃知道自己现在的位置有些尴尬了。若是兴世王决定从南面突围往信阳、光州方向觅食,那就要早作决断,冲垮眼前这股明军分部。若是不打算向南突围,就要早做打算,将他撤回,准备向西返回洛阳。
可他却没想到,传令兵去郏县请示,还没得到回信,对面那股看起来懒懒散散应付差事的明军却先动了起来。
陈吉发率领的这支部队大多是新招募的流哨丁壮,队列走的整齐,看上去唬人,其实没什么战斗力。眼前的小镇被加固过,虽然障碍简陋,也足以给进攻方带来麻烦,他舍不得拿人命去攻坚。
而且,他现在后方有河南巡抚陈必谦和辽东总兵左良玉的部队,北面是卢象升的主力,南边有新任郧阳巡抚宋祖舜的队伍,可以说照应周全,阵地稳固,没必要同眼前敌人死磕,最适合缓慢推进,稳扎稳打。
他打算将这种强度不大的战斗作为新兵练习的手段,所谓打呆仗,就是指的这种。
停下的这几天,他也不闲着,从山上砍伐木材,尝试制作盾车、弩车、投石器等木质器械。
等到准备行动这天,早上五更造饭,日出时列阵,五百步卒在前,持刀盾,着重甲,每百人一台盾车,左右各两台投石器、两台弩车。左侧靠湖边的滩涂地有三百长矛兵,分三个百人方阵,右侧靠山的平路部署二百骑兵,后方五百人作为后备队待命。
阵型摆好后,鼓号震天,彩旗招展,闹了半个时辰,却没有前进的打算,只在原地适应号令,操作器械,投石机偶尔打出两粒炮子,都不知道飞去了哪里。
焦店镇上的流寇都围在栅栏边看热闹,嘻嘻哈哈,指指点点。赤地魃也出来看,这次他看清楚了,对面虽然军容严整,但也就仅此而已,大多数都是新兵,对号令反应不算太快,器械也算不得熟悉。
“大哥,不过是些新兵蛋子,日出到现在,都有半个时辰了,还在装模作样的,要不小弟带几个人上去冲一回?”
赤地魃想了想,也没什么不妥的,于是便点头。
“你且小心些,让新附的丁壮先冲,老兄弟在后面压阵即可。”
“小弟省得!”
那贼人翻身上马,带着一众小弟乌泱泱从栅栏门冲出,胡乱朝着湖边的三百人小队伍冲去。
这支流寇显然没有张献忠富裕,骑兵比例极低,五百多人的队伍,只有带头的三个贼人有马。他们冲到一半就绕道侧翼,指挥步卒前行,自己落在后面,与二十来个身着破烂棉甲的兵丁在后方压阵。
郑红绫在陈吉发身边待着,心情有些不太愉快,此时看到对面的举动,更是撇嘴冷笑。
“贪生怕死之辈,若是让俺上去,一波就冲下来了。”
“知道你勇猛。咱这不是在练兵吗?”陈吉发知道她的脾气,温声道,“还没到时候,让泽孝和云生他们先打。”
话音刚落,身后掌旗官挥动令旗,原本笨拙呆滞的中军突然前压,让出的位置正好让右侧的骑兵从阵后快速通过。与此同时,预备队中分出三百步兵顶了原本右翼的位置。
这个变阵是早就布置好的,就像训练一样非常自然。实际上,因为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攻坚战,所以训练的主要目的也就在于让士卒适应临阵变幻。
压阵的贼人见大队骑兵向这边支援而来,赶紧丢了步卒缩了回去,留下那些可怜的丁壮被两面夹击,不过须臾就崩溃了,四处乱跑。
“老大,果然有玄机!”
那贼人重新回到镇子,跑到赤地魃面前嚷嚷。
“步卒的确是新兵,但那些马队都是老手。咱们哪有这些马匹同他们抗衡?还是要早做打算。”
言下之意,就是要赶紧跑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