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可望冲出好久,脱离了接触,才缓过气来回望一眼,发现对面重新在缓坡上结成阵型,静静等待,似乎是在目送他离去。
张可望心中愤恨,但不得不承认,对面指挥官的段位高出他许多,仗打的漂亮,部队如臂使指,收放自如,这是真正的官兵精锐。
要不是他们数量太少,方才那一下子,张可望大概就葬送在这名不见经传的武昌府小将手里了。
丢下来不及收拾的乱兵,张可望头也不回的跑了。与大军汇合后,因为难以取得补给,又不能速战速胜,害怕官军支援反扑,他连夜缩回了霍山,给张献忠写信,告知他英山的情况。
陈吉发在缓坡上望着张可望的骑兵退却,心中长舒了一口气。而他手下的士兵们,却都高声欢呼起来。
“胜了!我们胜了!”
这是镖会秘密培养的部队出道以来的首胜。
武昌府兵不堪用,新招募的丁壮也才训练几天时间,但披着武昌府兵皮的,却是合作社的镖师。他们在陈吉发与徐成洛的秘密训练下,已经接受了近两年时间专业的军事训练,无论是体能、操练还是文化课、军事理论课,都是按照后世的标准进行的。
先前,熊韵芝发现的合作社那笔隐形的支出,便是花在了这三百镖师身上。
如今,这笔钱到了收利息的时候,现在看来,效果不错。
五十骑兵自然就是姚泽孝的亲兵队伍,这五十人也是重金打造,姚千户为了儿子的安全着想,也没有藏拙,将这五十人训练的极好,再加上郑红绫这丫头和姚泽孝、付大犹、薛虎、徐百川等人带队冲杀,自然不同凡响。
郑红绫杀得过瘾,满身血污跑来,手上来拎着个人头。
“喏,这就是领头的,是个副官。方才那拨跑了的是他们主将。”
陈吉发点点头,有些可惜。因为他不认识孙可望,所以便挑了个在正面指挥的军官,试试运气。系统改造后的身体十分强悍,加上系统辅助瞄准,那一箭着实惊艳,只是当时场面混乱,没几个人留意阵后的指挥官竟然是个神射手。
“跑了就算了。你们抓紧修整,抢救伤员,打扫战场。这次对面丢了不少骑兵,给咱们送了不少马来。回头你的马队可以扩大点了。”
“那感情好。”郑红绫咧嘴笑道,“方才那厮过来,若不是你有严令,俺就直接揍他丫的。等往后人马多了就不怕了,逮谁揍谁。”
“去吧。那毕竟是姚泽孝的马队,你还是要注意点。等你自己的马队组织起来,有了余力,我告诉你一种新的训练方法,据说比较厉害,咱们试试。”
“真的?那俺等着了。”
打发走郑红绫,陈吉发叫来张二妮和许文远。
“英山这边的事情大概结束了。你们抓紧时间把罗田、黄冈一带愿意走的百姓带走。要清楚和他们讲清楚,也要和地方士绅讲清楚,如今流贼入境,若是我们不带走他们,不给他们生活的机会,他们就会从贼,就会壮大敌人。士绅的财产我们会保护,但是,遇到迫害百姓,阻挠迁移的也不要手软。”
“可近几日黄州府对咱们……”
“别管他们,咱们这次胜了,手上有一百多首级,一百多俘虏,还都是陕西老营的贼,足够堵住他们的嘴。你们尽管做,只要不杀人不放火,有什么事闹到了巡抚那里,我来处置。”
两人点头称是,陈吉发正要交代后面的工作,门口突然有护卫进来通传,说是江夏有故友来访。
陈吉发让人进来,才进门,他就惊喜起身,跑出去迎接。
“云生!”
“吉发,我回来了!”
来人正是去武当山习武的苏云生。
分别两年,这位苏家湾当年的纨绔少爷,如今皮肤黝黑,满身肌肉,举止稳重了。
“哎呀,你可算是回来了。之前给你写信,不是说还有些日子吗?”
“嗯,本打算再修行一段,不过如今流寇肆虐,武当也不算安稳,师傅让我带几位师弟下山投靠你。本来年前就要回来的,结果流民堵了路途,正月里流民散去,这才动身。倒是你,这两年不见,做这么大事业,如今都是进士公子了。”
“哈哈,还不多亏了熊夫子教导。”
“你倒是赚的,熊夫子教你学问,还送了你个好媳妇。”
“就你话多。来来,我与你细说。”
陈吉发停下手中公事,与苏云生好好叙旧,讲了这两年经历的大事,又说到当前局势,聊了大半个时辰。
“吉发,我这次回来,也是帮你做事的。早先咱们同学一场,书斋里我不合群,也就同你能做朋友。你还送我兵法书,这些年我都认真研习了。如今,若你不弃,可以给些任务,我来做事。”
陈吉发想了想,对苏云生郑重道:“嗯,你来的正好,我这里有个非常重要的事情,你帮我盯着。”
张可望兵败的第二天,从潜山县往宿松方向去的张献忠就知道了消息。信中,他这位养子对整个英山的情况进行了描述,还对武昌府的那支小部队着重提及。最后,提到了他在想办法寻找其他通往河南的路线。
张献忠将信扔进火盆,叫来亲随养子张定国。
这位今年十四岁叫做张定国的小伙子,便是张献忠的养子,今后两撅明王,震动清廷的名将李定国。
他生的五官方正,平日就严肃认真,不苟言笑。从九岁跟着张献忠做马僮,到后来能拿枪杀敌,被张献忠收养,张定国一步一步,历经血火考验,虽然只有十四岁,却比许多成年人还要稳重成熟。
“可望作战勇猛,却并非帅才。他在霍山遇到点麻烦,你去看看,帮他参详一二。”
“兄长未见得听儿子的。”
“无妨,本也就是偏师,不求战功,但求打通回河南的路线。为父这边会猛攻蕲州,蕲州有荆王,湖广兵不敢不救,等他们调兵过来,为父便会北上与你们汇合。”
“定国明白,请父亲放心。”
张献忠点点头,挥挥手示意李定国赶紧去办事,目光锁定在大帐内的地图上,接着,用一枚印章,在英山县的方位上重重的盖上了个红色的印记。
二月初四,陈吉发完成了对英山县的转移安置和疏散工作,前往罗田县。
原本历史上,这天正是罗田失陷的日子。
由于陈吉发打退了张可望,又坚壁清野,让他们在山中没有补给,于是罗田方向的流民数量也大大减少,加上这几天开始的搬迁工作,罗田郊外的村镇已经像几天前的英山一样,除了少数顽固士绅故土难离,以及少数佃农存了投敌心思的,都已经疏散完毕。
只是,因为英山县的前车之鉴,罗田县加强了防备,四门紧闭,陈吉发没能进城。
也无所谓了,本来,城中官吏富户,就不是这次疏散的重点。守着罗田县县城,不过是为了迁延时间,好让麻城方向做好准备罢了。
张定国来到张可望的营中,把作战计划讲了,又言明,必须在二月底前打通前往河南的通道。
因为崇祯皇帝震怒的缘故,朝廷从山海关抽调精锐南下,已经加入了剿匪的队伍。如果不能尽快返回陕西,恐怕会被官兵包了饺子。
二月初五,张献忠部一面让张文秀猛攻徐州方向,连克数县以牵制迟缓北面官兵,主力攻陷宿松,直奔黄梅县。
湖广巡抚唐晖这个时候才真的信了陈吉发当时的分析,连忙令湖广都司调兵遣将,加强蕲州方向的防御,保卫荆王的安危。
在黄梅滞留几日,攻城受阻的张献忠见湖广主力已经被吸引到蕲州、黄梅一带,于是连夜从潜山入大别山,与张可望、张定国的探路部队以及从徐州南下的张文秀部汇合,丢下裹挟的流民,只带青壮绕过罗田县城,走罗田北部的九资河、薄刀峰,在张家畈过巴水河,往阎家店进发,在二月二十六早上,突然过进山河,出现在麻城县外。
山路行军,损耗极大,但张献忠的部队都是亡命徒,跑路那是拿手好戏。再说,不管如何牺牲,都是沿途抓来的丁壮送命的多,老营还是能够得到保障的。麻城虽然提前得了陈吉发的提醒,周家等世家都已经组织人手先行加固城防,但毕竟是内地,承平日久,效率低下,等张献忠出现在城下时,城墙也就刚刚把缺口夯实,防御功能那是相当的薄弱。
而且,没有陈吉发提前清理乡间,流寇到此又获得了大量的补给,同时抓捕了大量民众,充当炮灰,第一天就开始蚁附攻城。
由于陈吉发在罗田、英山的骚操作,张献忠实际抵达麻城的时间比历史上要早两天,主要是省了试探黄州府的时间。
历史上,张献忠先攻罗田,再下麻城,主要就是调动黄州部队进山,等他们到了罗田,再出其不意打麻城。但现在,张献忠已经知道了罗田有武昌府的援军,他现在的选择就比历史上要窄了许多。为了不在罗田山区浪费时间,他干脆突袭麻城,意图强行撕开湖广到河南的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