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编的总旗五十人,只有最精锐的马兵才会用到一百两一年。这样的马兵在明朝的军事系统里面,只有将领亲兵、关宁铁骑才够得上。在这个时代,带着这样一支精锐部队,往往意味着能统御百倍的普通士兵,通常是游击将军才有的配置。
正常情况下,一个千户所几千军户,撑死一年也就收入两三千银子,还要维持各级军官全家大小的开销,最终能养出十来人的精锐便不错了。
现在有陈吉发送银子,姚广德干脆开了口,让他帮自己的儿子养兵。
陈吉发在乎的是金口的这个“样板间”,不在乎多花点钱。只要这里弄好了,周边的乡镇看到了利益,往后再不用什么手段,他们自然会过来探口风,求入股。况且,他出银子养的兵,最后还不是得听他的?
但他有银子不代表可以随便扔,讨价还价还是要的。
“五千两多了些,合作社也不是给不起,但还是多少有些紧张的。”陈吉发佯装为难道,“晚辈个人道无所谓,就怕合作社其他股东说闲话。不如这样,咱们合同先签下来,晚辈回去游说其他股东同意多给二千两如何?”
“这有什么不行的!”姚广德还没开口,杨氏先答应下来,“老爷,孝儿先回来最要紧,银子的事情,既然陈举人答应了,便由他去协办。”
“行吧,那就这样。”
陈吉发心中雀跃,面上不显,朝郑老三递了个眼神,后者立刻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合同,填上了五千两的数额,递到姚广德面前,请他签字。
尘埃落定,陈吉发心中长舒一口气。
他真怕这宝押错了,好在郑老三的信息还算靠谱。
“往后,姚老爷便是金口合作社明面上的话事人,农会商会的生意都会向您报备一声。您若是不想管具体事,可以交给管家,也可以交给姚少爷,到时候让人带个话给苏家湾,办个手续换个印信就成。”
“这倒是无所谓。只一条,军户的田产都是公产,不管你们做什么,那些是不能动的。”
“晚辈知晓。公产自然有另外一本账目。”
姚广德没听出陈吉发这句话中的问题,倒是管家和杨氏面面相觑,对这位少年举人的胆量又有了新的认识。
不过,两人谁也没将这个问题点破。现在最重要的是姚少爷回家,至于后面的那些事情,就算朝廷查下来,也是他陈吉发占了军产公地。
事实上,陈吉发压根就没想过留着什么公产,那些军户们苦哈哈的,过得都是佃农的日子,唯有将他们手中的土地运作流转起来,让经济循环起来,他们的收入才能增长,日子才能好过,合作社才能有坚实的基础。
从姚千户家里出来,陈吉发心情大好,辞别郑老三,带着书童王石头去金口码头转了一圈,看着各项事业蒸蒸日上,心情就更舒畅了。
直到被王石头一个问题给问住了。
“少爷,您现在也中举了,也迎了熊小姐过门,啥时候接堂姐过门呀?听说她这些天在家可不开心了。”
陈吉发扭头看身边打扰他好心情的小屁孩,满脸的尴尬无语。
“这都还没回门呢,你让我去接你堂姐?不怕熊夫子把你家少爷撕了?”
“可堂姐也挺可怜呀,明明她才是要嫁给你的人。先是正妻,又降了良妾,如今干脆就是妾了。她可是士绅家正经的小姐,这般下来,多伤心呀。”
“你们一家人都这么想的?”
“倒也不是,就我自己这么想的,大伯和堂哥都说堂姐配不上你,做妾已经是高攀了。可她那么漂亮,又善良温柔,怎么就做不得主母了?”
原来是个王宝珠的小迷弟。
陈吉发敲了下王石头的脑袋。
“想啥呢?本少爷和你家堂姐的事情很复杂。你还小,不懂。”
“啥呀,少爷那点小心思谁不知道?湾子里都说,堂姐是让大伯卖给你了,不就是当个攀附贵人的筹码?石头虽然小,说不得长辈,不过这种事也真是很扯淡,我堂姐那么漂亮的美人,哎,不知道往后有多少磋磨。”
陈吉发哭笑不得。
“石头,往好了想,你还在我身边呢。将来,少爷我高中,你是不是在家里多少有些话事权?人都说女子在后宅的命运与娘家有关,就算大伯和你堂哥卖了你堂姐,你难道不算她的娘家?你混得好,她能磋磨到哪里去?你呀,与其想这些七七八八的事情,不如好好读书,将来中个进士,那往后,王宝珠别说在江夏,就算在整个大明,也都是有底气的。”
王石头望着陈吉发,不再辩驳,眼眶红红的。陈吉发到底是个心软的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小年前,我去接你堂姐过来。”
“真的吗?少爷太好了。宝珠姐真的很好,少爷你可得好好待她,石头以后争气读书,让谁也不敢欺负她!”
娘的,这王家小姐到底给这小子灌了什么迷魂汤?小小年纪惦记着姐姐的婚事?陈吉发严重怀疑这小子有些恋姐,不过他这个年纪的男生,对十五六岁刚刚长成的大姐姐没有抵抗力也是很正常的事情。童言无忌,小屁孩啥也不懂,他也没往心里去。
“好了这事情别提了,往后用功读书。”
王石头总算安静了些,沉默片刻,又主动和陈吉发道歉。
“少爷,石头瞎说八道了。”
“嗯,也不算吧。没事。”
陈吉发其实对王宝珠的印象已经很模糊了,只见过两次面,而且前后反复退婚重提,并不是很在意。他脑子里已经开始琢磨别的事情,回答的心不在焉。
“少爷,石头回去一定认真读书。”
“好。”
“少爷,您一定记得小年前去接堂姐。”
“一定一定。”
“少爷……”
主仆二人晃晃悠悠到了苏家湾,陈吉发不记得石头忧心忡忡说了些啥,石头也忘了自己究竟是在强调些啥。总之,情绪宣泄了,心情顺畅了,陈吉发也理清了头绪,叫来了合作社的核心班底,交代任务。
“金口的事情,第一关算是过去了。下面,我来分配任务。年底之前,做这几件事。张驴子,农会要先建起来,不管什么军户农户,只要想干活,统统拉进来。庆阳小爷爷,产业的事情先不急,金口码头的船厂先试着弄。造船师傅不好找,慢慢弄,不行我们自己招木匠,慢慢实验培养,都行。”
陈吉发又转向角落,今天吴婷正好来看织坊的生产,合作社开会也把她请来了。在她旁边坐着铁匠铺的老板马千里。
“吴老板的织坊今年冬天生意很好,年前,建议你派人去江陵一趟,我之前有个同期好友在江陵做棉花生意的,如果能拿到江陵的棉花,咱们下步可以尝试向南京出货。正巧明年我要进京赶考,就这个机会路过南京,可以尝试打开那边的市场。只要做通这个渠道,往后织坊便是合作社的第一张王牌。”
吴婷原本只是想赚钱供她弟弟念书科举,如今弟弟没能中举,她还要继续忙碌几年。
那日陈吉发给她的信中也是划了考试重点的,吴成道也提前准备了,不过,他年纪还小,一没有陈吉发这般的资料库,二也没有陈鉴这样的名师,三来经验也没有熊文灼丰富,因此拿了重点也没有考上。回去后他很有些自责,这段时日都在加紧用功。
弟弟能够发奋她是开心的,唯独对于陈吉发这人,着实矛盾。如今她又送自己一单大生意,唯有略尴尬的接了下来。
“奴知晓了,就按公子说的来。”
陈吉发点点头,又对马千里道:“马老板,如今铁匠铺打造建议工具农具已经十分成熟,下步,我的想法是尝试自己炼铁。江夏这地方距离大冶铁矿不远,总体来讲有些炼铁的条件。咱们先不用弄得太大,搞一座实验用的小炉子,买些散装的矿石试试水。等上了正轨,再去大冶谈矿山,做高炉。”
马千里明显更加激动些,立刻起身表态。
“听举人老爷的。咱们现在两三百号人,只做工具农具是有点不够看了。每日用的铁料不少,若是能自己炼铁,肯定能多赚不少银子。”
陈吉发点点头,又做酒的齐怀林道:“上次告诉你的蒸馏法弄出来了吗?”
“看是看懂了,而且的确能酿出非常好的醇酒。不过出酒率太低了。”齐老板沮丧道,“大部分酒气都漏掉了,温度越高漏的越快,一时半会解决不了。”
“嗯,也无所谓。少就少点吧,能出就行。”陈吉发笑着安慰他,“而且这样一来仿制的就少了,我们还可以卖更高的价格。”
“太贵了没人喝吧……”
“与众不同自然有人买单。咱们这种新酒,只卖给揽月楼、临江楼这种高档青楼菜馆,不卖私人。每斤定价……二两银子吧。”
齐怀林听得咋舌。
“这能卖出去?!”
“一晚上一百两的姐儿多的是,一瓶二两的琼浆玉液怎么就贵了呢?”
齐怀林还有些不敢置信,陈吉发不想多做解释,又对徐成洛道:
“后面姚家那边的团练你要看住了,如果姚泽孝这个人可靠,就拉拢过来,往后咱们在金口就更方便,还能有个跳板名正言顺的争军产。若是姚泽孝同姚千户一般是个榆木脑袋,你也别客气,多掺些沙子给他。”
“哥哥放心,他只要用咱们的银子在金口招人,保证都是咱们的人。”
多的话陈吉发也不便说,于是点点头,又分别向苏茂才、王绍棠几个交代了些别的事情,听了张二妮和几个年轻人的汇报,会议开了大半个时辰才结束。
等工作全都布置下去,日头已经落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