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体烧的很透,已经看不出外貌特征,但还是能大概判断出一些身体特征,比方说骨骼粗壮,腰背有些佝偻,看上去像是患有某种长期顽疾。
这样一个被病痛折磨的人,却义无反顾舍生忘死的跑来烧仓库,背后定有隐情。如果将嫌疑目标优先锁定到郑家人身上,那排查范围就更小了。
赵坤兴似乎又发现了新的业务,站起身来,有些兴奋。
“我回去叫几个人来,你把现场保护好。”
“舅舅不是让你休假吗?”
“帮你抓坏人要紧。”
赵坤兴喊完这句话,就只剩下马蹄扬起的尘土。
陈吉发摇了摇头,吩咐徐成洛在各个路口再加强巡哨,另外要增设两个哨卡,陌生人不能放到场区里面来。
徐成洛实际上是个街边的游手头目,做安保工作不太专业,但陈吉发手上暂时无人可用,王黑皮本是个很好的专业人才,不过亨通镖局并不愿意放人,他现在还是兼着两边的事情,并不能像徐成洛这样天天守在这里。
另外,陈吉发本人此前对安保工作也不太重视,没想到这次郑举人完全不走正道的路子,全是这种下三滥的招数,让他吃了两次闷亏。
万事开头难,要交学费的事情也没有办法。他琢磨着是不是先请几个退役的老镖师或者老军头来坐镇,又苦于没有这方面的人脉,找不到放心靠谱的人。
陈吉发晚上便留在了苏家湾,借着机会同合作社的骨干也开了个会,讲了下安保的重要性,又让张驴子他们加紧对郑家旁系村湾进行土地清丈,如果他们敢阻拦,直接把人扣下来,等郑举人来找他。
他现在是看清楚了,郑举人这种人,和他们讲道理是讲不通的,既然喜欢用肮脏手段,那便互相伤害好了。
后面,陈吉发又到夜校去看了看,目前还是只有农会和商会的二十来个中层在这里学习写字,教习是苏秀才找来的,是个三十多岁的穷书生,之前在县城里面给人代写书信。
夜校目前也只能教教写字,数理化那些后时代的东西,还是因为人才问题没法教。只能等条件更好一些之后,陈吉发亲自辅导几个学生出来代课。
其实这个时代已经有不少读书人开始接触西学,但还是那句话,陈吉发没有人脉,不认识靠谱的人。
从夜校出来,陈吉发让徐成洛去各处巡岗,自己一个人回合作社的客房。
夜深人静,他看了眼吴婷的房间,虽然灯还亮着,但这个点去探望似乎有点过分了。
他想着先回自己的房间把这几日的账目和各部门的工作报告看了,明日早上再问候算了,结果他刚刚转身,竟然被客房中泼出来的水淋了满身。
吴婷有些无语,她只是刚擦洗了下,准备倒水睡觉的,怎知道天色太暗,这一盆水刚刚泼到了陈吉发身上。
“你……你没事吧……”
“大夏天的,不碍事。”
陈吉发也有些无语,抖了抖打湿的长袍下摆。
“真是对不住,没看到您……”
“没关系。说起来我还要对你说声谢谢,上次那个事情,要不是你在身边及时叫人,说不定我这条命就仍在街上了。不过这段时间都没怎么见着你?一直想当面道谢,今天才找到机会。”
“过去了,不提也罢。你这衣服,要不奴给你洗了吧。快去房里换了。”
“没事,我自己能洗。”
“哪能?你做这么大事,还有时间管这些生活琐事?”
“哈哈,有时候看书累了,也做些体力活,换换脑子。不说了,我先去换衣服,要不一会夜风吹了该生病了。”
“那……行吧。”
陈吉发转身要走,吴婷似是又想到什么,“哎”了一声。
“那个……其实……就是告诉你吧,奴经历了这回,也算看清了,奴这个命硬,你往后与奴远些吧,免得又沾了晦气……”
“莫要胡思乱想。”陈吉发想了想,认真道,“你很好,很优秀,往后纺织厂的事情,多担待。”
吴婷垂着头,也摸不清自己到底是个什么心态说那番话的,只低声“嗯”了声,便缩回屋里关了门。
吴婷是个要强的性子,不服输,敢作敢当,很有些大姐头的风范。陈吉发是了解她的,能理解她方才那句没头没脑的话,其实是在拐弯表达关心。
陈吉发没有多想,见吴婷关了门,便转身走了。另一方面,吴婷端着盆进了房间,才突然暗自惊呼。
“哎呀,方才擦洗的那条帕子是不是忘了拧起来?”
再去找时,果然架子椅子上都没有,出门去看,撒了一片的水渍上也没有。
吴婷的脸蛋顿时红了一大片。
“不会是泼到他身上去了吧?那可是洗身上的帕子,才说了要躲远些,就出这档子破事,他不会瞎想吧?而且……自己还真是个晦气的人……”
才这样想着,就看到陈吉发的房门打开了,那人换了身粗布长袍,手中拿了个装笔墨的木盒子。
“捡了个东西,你是拿回去还是我直接烧了去?”
吴婷红透了脸,倒是很感谢他给自己还留了点面子,用木盒子装着。不过,她的嘴还是那般泼辣。
“拿来吧,花了功夫绣的,料子还挺贵。”
“嗯,还你。晚安。”
“晚……晚安……”
拿着木盒子返回屋里,吴婷揭开来看到里面整齐摆放的帕子,觉得自己与这个陈吉发不知道结了什么孽缘。
吴婷莫名奇妙的冒出个想法来,心说若是自己真是个克夫的命,这陈吉发被自己克过一回没有死,是不是意味着,自己以后不会克他了?
这想法将她自己吓了一跳,手中的盒子差点掉落。
哎,扯不断理还乱,失眠了。
第二日一早,吴小姐顶着黑眼圈出门,下意识瞅了眼陈吉发的房间,静悄悄的,人似乎已经走了。
这人每日都忙,不专门去见,很难碰到。
终究只是孽缘,罢了罢了。
上午去新的织坊转了一圈,织娘们还在熟悉新的设备和环境。这边全部用陈吉发设计的新式织机,新招募的织娘虽说还不太适应,但现在这种磕磕绊绊的效率,已经常用的普通织机强了许多,一个人便可以照顾四锭棉纱,全天的效率提高了两三倍。
吴小姐非常满意。这本是熊小姐从陈吉发这里讨来给族叔的设计,但熊小姐出了事,族叔不善经营,林管事走后也就不再过问了。布庄被吴小姐接手,这些技术也就都归了她,眼见着天气渐凉,倒是可以趁机赚上一笔。
从织坊出来,她又去昨天失火的仓库看了眼,已经被连夜清干净了,周边人手也多了许多,有几个捕快衙役打扮的人在边说笑边勘探,没见着陈吉发和总跟在他身边那两个游手。
吴小姐心底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感,但她很快调整好心情,带着几个新招募的绣娘,坐着牛车返回江夏。
织坊放在苏家湾,但绣坊直接面对客户,还是必须放在江夏,往后少不得要两边跑。商会专门打了报告,派了两名镖师护送她往返,倒是十分贴心。
吴婷开的这家绣坊主要做青楼的生意,在汉阳门附近的昙华里,连片的都是商铺,十分热闹。因着织坊扩大,吴婷将绣坊附近的两家门店也都盘了下来,如今正在装修,准备做成衣和布料生意。
料想这个地段,卖什么都应该是好卖的。等成衣有了起色,她便可以将那青楼的生意交予别人,自己专心在家照顾弟弟,供他安心考试。
心中规划着未来,吴婷从绣坊取了昨天完成的货物,让两个绣娘陪她到春风楼去送。
路上自然少不得有些人偷偷嗤笑,如今已经算好,随着她生意越做越大,那些人不敢明着指指点点了。
春风楼的鸨母姓李,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听说年轻时也是楼里的姐儿,因为在姐妹中颇有些威信,被主家赏识,留在楼里做了鸨母。她是个精明的女人,将楼里的生意经营的很好,在县里也颇有几分人脉。
吴婷找上她时,还是创业初期,但人家并没有嫌弃她规模小,底子差,而是很认真的看了货物,然后交给她一笔不小的订单,让当时尚在危机中的吴婷度过了难关。
从这点上讲,吴婷其实很感激她,但她做的这个行当,又的确是在伤天害理,祸害了不少小丫头。
就比如此时,她正逮着个面色腼腆的小娘子训,似乎是要拉她下水。
“瞧瞧你,就这个模样,还想玩卖艺不卖身那套?老娘这里是赚钱的位置,可不是善堂。你若真想吃这碗饭,便签了卖身契,乖乖当好你的窑姐儿,老娘自会带你赚钱。你若是过来拿乔,又要立名声又要留着处子身好傍大官人,老娘这座破庙可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鸨母身后的几个姐儿听了这话,都捂着嘴嗤笑起来,将对面那小娘子羞得悲愤欲绝。吴婷本就是刀子嘴豆腐心的人,见不得这种事情,于是开口转移了注意。
“哟,李妈妈您在这儿正好,来向您交卸任务了。您瞅瞅,三十条丝帕,五件夹袄,两条舞裙,都是用了心做的,您可还满意?”
鸨母见到来人,也是客气的笑了笑。
“吴小娘子今日来得早,倒是比原定的快了一天,这几日定是辛苦了。”又拿起筐中的衣物看了看,满意的点点头,“您家的绣工我信得过。直接送到库房去吧。银子在柜上结算。”
“好咧。您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