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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吉发想了想,还是决定要说服老爹。一来他现在需要帮手,作为家中堂兄弟,陈吉民比较听他的话,可以做一些不方便外人做的事情。二来,他也不希望一个大好青年困在这狭窄的酱菜铺子里。

“父亲,吉民从襄阳来,是因为陕北闹了匪灾,儿子这几日读书,听说陕北的匪灾越来越大,可能今年底明年初,就会闹到河南、湖广来。咱们这个酱菜铺,还要继续往南搬吗?”

“你说这些什么意思?”陈友富有些不快,放下筷子,“难不成你让吉民去帮你,就有办法不逃难?”

“正是为此做准备。”陈吉发认真说道,“县令刘大人让儿子主管郑店秋赋,这段时间,儿子都在筹划,如何调配人力,为应对接下来的流民南下做准备。”

“那就更应该让吉民在家,给陈家留个香火。跟流贼沾边的事情,哪个不是脑袋别在裤腰上?若你有个三长两短,等我和你叔老了,家里的女眷还要指望你弟。”

“你少说两句。”母亲赵氏捅了捅陈友富,“哪有当父母的咒孩子的?”

“这还不是为他们好?咱们陈家好不容易有了些家业,出了他这个读书人,香火继承自然就是大事。”

陈吉发看老爹坚定的样子,没办法直接攻坚,于是只有迂回。

“爹,叔,你们看这样成不成?既然吉民在家就是为了守业,那也没必要和酱菜绑在一起。您刚才也说了,咱们好不容易出了个读书人,香火延续,便要按照读书人的来。明日将吉民也送到私塾里去,虽然年纪大了些,但努力学也能有成就的。”

这回,陈友富不强硬反对了,拿眼睛看陈友良。叔叔自然是希望儿子能像陈吉发一样读书的,于是点了点头。

陈友富于是问陈吉民:“吉民的意思呢?是读书还是赚钱?”

“小侄……想同吉发哥哥那样,建功立业,光耀门楣。”

“嗯,有志气是好事。友良,我看吉民的手艺也学得差不多了,耽误几年考一考,就算将来考不上,也有个手艺傍身。不如也让他去试试,三年为限,下次院试若能中秀才,就继续读书,若没你哥那个天赋,就老老实实学经营,打理家务。”

“谢谢大伯!”陈吉民喜出望外,“小侄定会认真努力!”

“嗯,先这样定了,吃饭。”陈友富做了总结。

时间已经是崇祯六年的六月下旬,天气越发湿热,也黑的越发晚了。

全家人吃过晚饭,天色还亮堂的很,陈吉发正准备趁天黑前陪老人家出去遛个弯,增进下亲情,却看见刚刚来拜访过的吴成道又出现在门口,身后还跟着他姐姐吴小姐。

吴小姐做事还真是一贯的干脆利落。

无法,陈吉发只能同父母告罪,先陪吴家小姐去趟熊夫子家里。

一来帮着谈谈布庄的事情,二来也是给陈吉民读书做个铺垫。

吴成道本来要陪着一起去,吴小姐却对他说:“你回去温书吧,八月秋闱,你不如陈公子这般可以一心多用,还是刻苦些好。”

吴成道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眼陈吉发,后者对他点点头,“兄弟放心,等会若是天色晚了,我送吴小姐回家。”

“那便谢谢陈大哥,小弟告辞。”

陈吉发带着吴婷往都府街方向走,中间隔了恨不得半个街道的宽度。而且,吴成道走后,吴婷就戴上了面纱,低着头,莲步轻移。

起初两人都沉默着,有些尴尬。陈吉发觉得这样也不是个事,若是将来还要谈合作,总是碍于面皮,不肯大大方方同这位前相亲对象摆正关系也不妥当。

于是隔着半条街的宽度笑道:“吴小姐如此嫌弃在下,又何必找在下帮忙?”

“陈公子向来做善事不求回报,又何必偏偏此时问出这样的话来,咄咄逼人?”

嗯,一样的配方,一样的泼辣味道。

“我与你相识,本也是缘分,只初见时各有各的难处。我欣赏你带着一家人南下求生的勇气与能力,想结交你这位女中英雄,可毕竟当时是长辈提出相亲在先,我若表现太过,误了你终身,便是罪过。于是便有言语上的唐突处之,忘小姐见谅。”

吴小姐没来由脸色发红,气恼道:“还提那日的事做什么?你既无心,就不该再纠缠!”

“总是对你有个交代,一直没机会说。往后,咱们在商言商,做异性的兄弟如何?”

“哪有你这般奇谈怪论?还异性兄弟?想害奴被沉塘吗?”

陈吉发哈哈大笑,时间久了,他便知道,这吴小姐嘴上三从四德,实际上为了生存是个很现实的人,寄人篱下时能够屈辱做妾,脱离困境后能够露面做生意,遭人打压时敢于接青楼的单子。

他最欣赏吴婷的便是这一点,如同野草,顽强不息。

“若有人敢沉你,我便是把他家塘掘了也要救你。”

“哼,浑人!”

吴婷骂了陈吉发,再任由他怎么逗弄都不开口。陈吉发也知道开玩笑要有个限度,于是转了话题。

“不若谈谈生意吧。你收了布庄,打算如何?”

“奴家的绣坊给几家青楼做成衣,原本棉布就用的多,收个布庄,省了中间的手续,多赚些银子。”

“布庄的布也可以单卖,销量大些。之前我帮芝兰布庄设计了新式织机,产量比旁的布庄大,若是你只做青楼生意,怕是卖不完。”

“知道,所以原先的布庄人手销路都不会动,等奴家做熟了,再考虑其他。”

“你若信得过我,布庄接手之后,便把纺织场放在苏家湾,棉货都已经谈妥了,工棚也都在搭建,到时候,只需要你带去设备和熟练的织娘就能开工。”

“哦?给这么好的条件,想做的人应该很多吧?”

“原本打算自己做。后来想了想,都是街坊邻居,大家一起赚钱,才能赚的长久。”

“陈公子这又是在做善事吗?”

“你若这样理解也行。”陈吉发笑道,“与人为善,自己方便。更何况我要从中抽成,实际上是你给我做工。我做的这些不过是提前投资罢了。”

闲聊间,已走到熊夫子的门前。与门口的老仆说了,便直接通行。想是得了家主人的交待,不再限制陈吉发。

熊文灼还在县学读书,熊夫子恰巧出去应酬,府里只有熊韵芝小姐。

自上次陈吉发看望过后,熊小姐念了几日佛经,心情收拾了一些,每日待在家中,又开始配合嫂子操持家务,闲暇的时候,除了念佛也读些别的书,偶尔还弹弹琴。

也算心情平淡,怡然自得了。

陈吉发敲门时,熊小姐正在书房练字。

写完一幅,她放下笔,挂在墙上,端详了片刻,觉得还能过眼。听见敲门声,她回头望,手脚麻利的熙和已经打开了房门。

“呀!是陈公子来了,快请进!”

熊韵芝思绪复杂的冲客人行礼,陈吉发见书房中不是熊夫子,而是熊小姐,有些尴尬,连忙回礼。

陈吉发每次来找熊小姐,都是单独一人,今日却带了个姑娘,熊小姐抬起头打量了吴婷一眼,等着他们说话。

“熊小姐安好!”

“陈公子何事赐教?”

陈吉发先将吴婷介绍给她认识。

“这是吴氏绣坊的老板娘,吴小姐。”

两人互相见礼,熊韵芝想了想,说道:“先前布庄生意里有您的订单,却不知道老板娘如此年轻。”

“生计所迫,没有办法。不过熊小姐更是厉害,布庄生意好,棉布质量高,绣娘们都夸赞。”

两人第一次见面还有些客套,陈吉发笑了笑,插嘴道:“早知道你们互相欣赏,我不做这个中人也罢。”

他这话说的唐突,吴小姐觉得这人真是混账,不过熊小姐却对陈吉发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心绪,于是招呼熙和上茶,三人坐下说话。

陈吉发讲明了来意,吴婷便同熊韵芝商量生意上的事情,熊韵芝想了想,回复道:

“此事好说,原本就是陈公子筹谋的功劳,如今也只是按照计划建了一半。若吴小姐有意,便都给您接手。价钱上,只收成本,连同存货,三百两银即可。”

吴婷没想到熊小姐如此好说话,价格也如此低廉,又看陈吉发的目光一直看着熊小姐,作为女人的第六感,立刻脑补出各种隐藏剧情。

这浑人真是到处留情,也不知道这样盯着姑娘看极为失礼。只是熊小姐目光澄澈,似乎并不在意这番冒犯。

心中奚落陈吉发几句,面上自然在商言商。又同熊小姐谈了些细节,便将所有事情敲定。

等事情谈完,便直接告辞。

走之前,陈吉发拿出预备好的礼物与信件递与熙和,又请熊小姐转告夫子陈吉民拜师的事情。

从熊府出来,已经是霞光漫天,夕阳西下。

陈吉发和吴婷两人,又隔了半条街道的宽度,结伴往回走。只是,这次陈吉发低着头,不知在思索什么。

于是,便换成吴婷主动开口,打破沉默。

“你这浑人,是不是想人家小姐呢?”

“呃……嗯?”陈吉发有些惊讶,“这么明显吗?”

“哈,平日里也没见你有这般心思沉重的时候。”吴婷掩嘴笑道,“不过听说你马上要纳乡下哪个士绅的庶女为妾,你不是婚前不纳妾的嘛?是不是讨人家小姐讨不到,还是先纳个妾暖床啊?”

“哎,这里面说来话长。”陈吉发有些苦恼,尤其这个话曾经对吴婷说过。

“哼,你这浑人,就是嫌弃奴家。不过无妨,奴家现在活的也不错,省得在你家后院磋磨。”

这会子,吴家小姐似乎又不忌讳谈相亲那个时候了,陈吉发却囧得面皮发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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