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漕运繁忙,港内满江白帆,浩浩荡荡。

各地粮船从长江大小支流汇聚而来,由当地的里长押运,在府城集合,然后送往应天府,清点留存后,大多数入扬州京口港,换运河槽船北上。

武昌府是重要节点,夏口又是主要码头,因此船帆相连,蔚为壮观。

王大刀瞅着其中一条中等偏大的船,冲着上面喊:“王奎!王奎!”

不多时,一个浑身黝黑的汉子从船舱钻出来,约莫三十来岁,长的粗犷丑陋,孔武有力。

“师傅,您怎么得空来了?”

“给你介绍个生意。陈家的小掌柜,想带点货去应天府。还有没有仓位?”

“百八十担的问题不大。”那叫王奎的壮汉回道,“您要带多少?”

“还没组织货。”陈吉发如实回答道,“先就百担的规模来吧。应天山货贵些?”

“没错,丝绢便宜,山货贵。”

“您何时出发?”

“三五天内,看舵主号令。”王奎指着最前面那艘挂着彩帆的大船,“那上面的旗子,每挂一面红旗,便是有船满了,等挂满了绳子,船队便要开拔。”

陈吉发看着那根绳子,已经挂了七八面旗子,约莫一半。

“好,我争取两日内装船。到时候便随船去南京。”

办妥了这件事,陈吉发对王大刀表示感谢。

“不谢,回头你带着运诚,奔个好前程。”

王运诚就是王黑皮,王大刀的儿子,此时听了父亲的话,脸色有些怔愣。

“你是个有本事的,运诚跟着你,学学怎么做生意。他弟弟刚刚开蒙,我准备让运诚去赚钱,他弟弟读书。”

“爹,你这也忒偏心……”

“难不成你想去读书?你先把名字写周正了看看?”

“呃……那还是算了吧。举人弟弟,徐四少,往后你们俩带着黑皮发财!”

“你个黑皮伥鬼,又没大没小!”

徐成洛同王黑皮都是泼皮,打闹起来,陈吉发笑了笑,对王大刀作揖道:

“谢王叔信任小侄。”

“哎,老夫从小亏欠这个儿子,吉发是个有本事的,将来身边也总得有个得力能使唤的人,将来等你出息了,别忘了老叔,给黑皮留个位置。”

“微末之恩,必不敢忘!”

辞别王家父子,陈吉发和徐成洛就着在夏口港转了一圈,又让石头送信给苏家湾,备了些纺织品和山货,到第二天下午凑齐一百担,成本不过三百两银子。

装了船,准备妥当,便只等起航。

考虑到还有一个多月就要过年,陈吉发出远门,肯定来不及给苏家湾合作社的年末总结大会,于是提前给骨干们都发了奖金,给刚刚上学堂的娃娃们和留守在家的老人发了慰问金,又主持了合作社分红大会。

忙完这些,陈吉发就放下手中的事情,留在家陪陪亲人,尤其是刚过门的熊韵芝、王宝珠和弟弟妹妹。

晚上陈吉发拎着些食材回家,也不去父母那边吃大桌饭,让石头将后院凉亭收拾出来,摆了个炭炉子,架起铜锅,下入油盐姜蒜,茱萸大料,桂皮八角,煮到满院子飘香,再放些盐,热烘烘的火锅底料就准备好了。

陈吉发让石头将熊韵芝、王宝珠、陈吉民、小雨小桃还有几个丫鬟全都叫来,满屋子年轻男女,围着热腾腾的火锅,看陈吉发放了片羊肉进去,涮到发白,蘸了酱料,扔进嘴里,闭上眼睛嚼了片刻,心满意足。

“能吃吗?”小雨见陈吉发吃的香,露出一脸嫌弃。

“唔,虽然味道不太一样,不过已经足够美味了。来来来,都来尝尝。”

王石头胆大些,先仿照陈吉发的样子涮了两片肉,蘸酱尝了尝,发现的确是美味。然后他又涮了块肉给王宝珠。

“姐,真好吃,尝尝。”

王宝珠内心很讨厌他这样献媚,没有理他,反而躲开了他递过来的肉片。捂着嘴,夹着腔调笑道:

“呀,吉发哥哥真厉害!能想到这么有趣的吃法。”

陈吉民读了几天书,举止说话都文雅多了:

“嗯,没想到,就这么涮着吃,味道更鲜美,肉质更鲜嫩了,哥哥真是好手艺!”

陈吉发呵呵直笑,跟着又扔了些肉到锅里:

“嗯,喜欢就多吃些。来来来,我帮你们涮!”

“真的好吃?”小雨还是怀疑。

“来,张嘴。”陈吉发直接喂给她。

“啊,好烫——!不过,真的好吃——!”

少年们最喜欢新鲜事物,于是都没大没小的抢着涮肉。

熊韵芝本顾忌面子,不愿尝试,不过看着一家人和和美美在一起,欢乐祥和,也忍不住跃跃欲试。

“小姐,你也点吧!”熙和高兴的给她夹肉。

“嗯,尝尝看。”

熙和涮了两片,一片给小姐,一片自己吃。

嗯,唇齿留香,的确美味。

“小雨你挡着我了,我还没吃着呢!”小桃挤了半天没挤进去,冲着陈小雨嚷嚷着干着急。

“你们都别抢,还多着呢!”

陈吉发忙着招呼摊子,还要管着几个小家伙不要闹起来。

吃上瘾的小雨也不嫌弃了,和小桃两个抢的不亦乐乎。

陈吉民和王石头总算抽空又吃了两片,美得龇牙咧嘴。

熙和与鸢儿最是互看不顺眼,就连涮肉都要用筷子干扰对方。

熊韵芝自己慢条斯理吃着,还抽空帮着小桃。

只有王宝珠假意夹了几筷子,却一口没吃。她要保持美人身段,油腻腻的东西是不吃的,越香越不能破戒。

门口,被后院喧闹惊动的老爹陈友富有些嘀咕。

“都成家的人了,还和弟弟妹妹疯闹!”

“嗨,儿子有本事,一大家子和和美美,多好。”

赵氏倒是看得开,儿子有出息,又娶了两位娇俏的美妾,她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抱孙子。

热热闹闹吃完了火锅,陈吉发带头把锅碗用具收拾干净,然后将大家聚起来,每人发了五两银子的红包。

“大吉大利,年年有余!”

“哥,还没到过年呢,就年年有余……”

“你们就说要不要吧。”

“要,当然要,谢谢哥。”

“又吃又拿,怪不好意思的。”

“哈哈,不好意思明年就加倍努力。你们这帮小家伙,明年都给我好好读书,熙和、鸢儿,你们伺候两位姑娘之外,也跟着学认字。吉民,你就更要用功读书了,往后还要帮我做大事业。”

“啊?!弟弟可比不上你聪明……”

“贵在有恒,再说读书方面我也会帮你。”

陈吉民苦着脸,还想说啥,小雨给打断了。

“哎呀,哥哥总不能害你,让你读书也是为你好。你忘了之前想着苏家小姐,人家根本不来提亲的事情了?!”

“嘿!就你这丫头会说话?”陈吉民有些恼。

“切,你且先考过了秀才再说。”

“好了好了,就这么定了。吃饱喝足,拿了钱,都散了吧。”

后院热热闹闹散了伙,陈吉发带着熊韵芝和王宝珠回东厢房,一左一右,齐人之福。

怪不好意思的。

不过,人的适应力也是强,因着几天下来,后院比较安静,除了王宝珠总是来撒个娇,也没像前世小说中写的那样宅斗不停,阴谋不断。

陈吉发也是个俗人,这样渐渐适应了与两位小姐一起生活,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了。

先将王宝珠送到偏房,她娇滴滴的同陈吉发和熊韵芝道了声:“吉发哥哥、韵芝姐姐晚安”。

陈吉发想着马上又要长期分别,有意陪熊韵芝多坐会,说说话,于是到了主卧。

熊小姐便让熙和在门口候着,亲手给陈吉发倒茶。

“不忙不忙,你歇歇。”

“哪里忙了?晚上连吃食都是相公做的,收拾也是相公带头,妾身不像是来做媳妇的,倒像是被相公娶回来宠着的大小姐了。”

“哈哈,哪有?!我平日里忙进忙出,也没个机会在家。后宅这么多事,辛苦你了。既然回来,当然要多做些事,这是我们共同的家,你要贤惠,我也要勤快。”

熊韵芝笑了笑道:“君子远庖厨,后宅交给妾就好了,相公还是要专心读书,专心事业。”

“我知道。”陈吉发盯着熊韵芝的眼睛,牵起她的手,“后天就要启程进京赶考,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有点,舍不得家里……”

“相公……”

熊韵芝不着痕迹抽出手,封建时代的古典美女,不太习惯这般亲密拉扯,有些难为情。

陈吉发却不肯放过,重新又揽住熊韵芝不放,郑重道:

“韵芝,如今天下纷乱,四海难靖。虽不舍吾妻,前路不可不往矣。惟愿乱世早去,再开太平,你我得享百年,和和美美,共享天伦。”

陈吉发说的认真,熊韵芝听得认真。

男人心中想的是让妻子知道他的难处和真心,女人心中想的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她往后,尽好本分。

“妾明白了。愿夫君早登阁台,一展抱负。”

“嗯。你在家保重身体,照顾好两位妹妹,还有宝珠。另外,吉民心性不静,读书发蒙也晚,可能需要你多盯着些,莫让他走了歪路。石头这次我要带走,熙和、鸢儿留在家中,也不可荒废学业,咱们陈家的一应下人,往后都要识文断字。”

熊韵芝就觉得有些好笑。

“听你这语气像是托孤。”

“哈哈,一去半年,可不就是托孤。”

“你放心吧。不过,若让两个丫鬟都陪着读书,怕是收拾洒扫的活计还要聘两个婆子。”

“嗯,你安排就是。”

“若是妾来看,你带石头是应该,却不能身边一个女人都没有。石头是个男孩子,端茶倒水,针线手工,肯定没有那么细致。你出去这么久,身边完全没有个人照顾也不行。还是让宝珠妹妹跟着你,如何?”

“我是去赶考,不必如此麻烦。”

“明年二月上旬春闱,月底放榜。万一高中,三月还有殿试。往后再候官补缺,搞不好年中去了。大半年时间,你和石头两个男人在外面怎么能行?若是不从家里带,你落地便买个婢子,照顾你二人起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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