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正聊着呢,对面低头走来一位路人,陈吉发看了他一眼,没有在意,正想着怎么回吴小姐的话呢,这路人突然一个趔趄,朝陈吉发撞来。
陈吉发下意识的伸手去扶,就听见脑海中,沉默许久如同已故的系统,突然发出尖锐的警报——
“警告!检测到土着生物对宿主的攻击行为!请迅速远离!请迅速远离!”
陈吉发脑子里愣了片刻,还未等反应过来,就觉得腹部似乎被那人连着杵了两下,酥麻和灼热感顺着被杵的地方向迅速蔓延整个腹腔,接着,全身的力气似乎被抽离了身体,喘不过气,走不动路,全身瘫软的倒在地上,眼睁睁看着那撞他的那人扯了他的钱袋,头也不回的跑远了。
“啊——!”耳边传来吴小姐的尖叫,“陈公子!陈公子!”
吴婷冲过来,跪坐在地上,抱住了倒在地上的陈吉发,努力将他上半身支起来,紧张不知所措。
“浑人你别吓奴……快来人呐,救命呀!来人呐——!”
陈吉发望着惊慌失措跑过来抱住自己的吴婷,伸手想安慰下她,却发现满手都是鲜血,想说话,却发现腹部用不上力,只能发出无意义的“赫赫”的声音,说不出个囫囵话来。
这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陈吉发没有任何的心理准备,也没有任何预判防范。
他抬头,望着由金黄逐渐变成黑灰色的晚霞,活了两世的灵魂,在这一刻感到了无力和遗憾。
果然,逆天改命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呀。
他可能挽救不了他所在意的那些人了,只希望,若是自己死了,那些可爱的人们,能幸运的活到改朝换代的乱世之后,子孙成群,阖家安康。
个人的力量,在时代面前多么的渺小。发生在街头一件无足轻重的抢劫,在历史上连浪花都算不上,却能够直接威胁到穿越者陈吉发的身家性命,让他刚刚开头的宏图大业直接折戟沉沙。
多么的讽刺!
历史上,又有多少英雄豪杰,如此窝囊,如此籍籍无名的死在无人问津的地方?
来到这个世界后的种种画面开始走马灯般在眼前闪现,陈吉发的眼皮越来越沉,思绪越来越混沌。
在陷入黑暗前的最后时刻,他听到脑子里那个不靠谱的系统,似乎用聒噪的电子音播报着什么……
“检测到宿主遭受致命威胁,尝试修复并启动时空回溯……能量不足,修复失败……选择备用方案,尝试修复并启动生物功能……能量不足,核心功能修复完成,应用修复37%,尝试宿主身体机能修复……”
抢了陈吉发钱袋的那个歹人身手敏捷,趁着吴小姐慌乱呼救的片刻,早就消失在街巷深处。
他七拐八弯,最终来到城门前的一处背街院落,翻进去,躲在墙角换了身衣服,又仔细裹了之前的那身破烂旧衣,这才翻墙出来,若无其事的向城南门走去。
城门此时本已关了,但看见他来,门口的卫兵并未阻拦,反而十分熟络与他招呼。
这人掏出腰牌,说了声出门公干,卫兵便开了小门,送他出去。
出了城门,便看见两位劲装汉子在码头等他。
其中矮壮那个扔了包袱给他,另一个粗鄙丑陋的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辛苦了,出去躲些时日。同家里就说出去公干。为你准备了文牒和三百两银票,四通钱庄,见票即付。”
那人拱了拱手,便头也不回上了码头边早已等候多时的船。
陈吉发被好心的路人送回家时,浑身是血,昏迷不醒。
老爹陈友富慌得失了分寸,老娘赵氏直接晕了过去。满屋子人急得开了锅,抹着泪跟来的吴小姐反而最先清醒过来,张罗着布置事情,让陈吉民去请大夫,请陈友富兄弟俩把他抬到床上,清理身上。又麻烦小妾阮氏带着丫鬟婆子多备些柴禾,多烧些热水。
想当年,她家遭难从北面一路南下的时候,她也是这般,怀着失去亲人的悲痛,有条不紊的安排弟弟和母亲的行程,安全抵达江夏。
但这其中的煎熬,便不足为外人道。
等母亲赵氏醒来,抱着小雨小桃哭成一团,大夫这才姗姗来迟。只简单看了下伤口,又翻了翻眼皮,便摇摇头。
“准备后事吧。这伤穿的深,破了肝脏脾胃,失血过多,药石难及。”
“大夫,您再想想办法……您再看看行吗……”
老爹陈友富不愿接受现实,陈家人围着大夫不让走。那老头被逼没办法,只好死马当做活马医,胡乱撒了些药粉在伤口,用干净布缠好,又随意写了个止血顺气的方子,让他们去煎药,然后便找了个托词溜了出去。
陈吉发出了事情,当天晚上姐夫黄江海一家就知道了,过来帮忙,第二日关系不管远近,也都知道了。
先来看的是街坊,然后便是远一些的人。
徐成洛和苏家湾的人来的早些,他们担心合作社的事情,所以,那些合作社的代表和会长们都来了。
他们看着陈吉发的状况忧心忡忡,却又没有办法,只能按照原本的几个派系,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商议事情。苏老秀才觉着,若是陈公子真有个三长两短,苏家湾的局面怕是很难维持下去了。
王屋村的亲家王老爷派少爷王绍棠做代表,也来看了,顺便问纳妾的事情如何处置。
陈友富就这么个嫡亲儿子,脑子里还是混乱的,自然以为王家是落井下石,于是骂了王绍棠几句,将他送走。王绍棠在陈吉发那里向来是得好脸色的,却不想,陈吉发的爹脾气不好,于是也不多做解释,看了眼陈吉发的状态,便回去报告王老爷去了。
接着来的是熊夫子和熊文灼,他们见陈吉发这个样子,忧心不已,不过他们也不是医生,陪护了半个时辰,安慰了父母几句,又承诺将来陈吉民读书可以帮着找夫子,这才离去。
接下来陆续还有好些人来看,包括夏金元和几个合作的商户都派人来了,到下午的时候,县令刘勷也派了人来看望,一同前来的,还有特准下值的赵天河与赵坤兴。
县令的人主要是表达关心的姿态,赵天河与赵坤兴不同,他们是专业人士,来了便直奔卧室,翻开陈吉发的伤口查看,又摸了摸脉搏体温。
赵天河在心中默默估了估,又看了眼儿子。赵坤兴有些沉重的摇了摇头。
陈友富这时候正接待县令派来的人,场面上只有赵氏和陈吉民在张罗,赵天河朝赵氏招了招手,来到无人处。
“妹子,近日可有什么古怪的人在附近出没?”
“这哪能留意到?铺子每日开门做生意,都是人来人往的。”
“伤人的家伙,可看清有什么特征?”
“昨日是吴家那个扫把星丫头同吉发在一起。原本街坊传她命硬克夫,我还看在任氏的面子上让她给吉发相看,也没当个事,没想到竟酿成这般祸事……早知道,就该请个大师傅过来去去晦气……”
“现在说这些也没用。吴家丫头在哪里?”
“在后院帮忙。”
吴家小姐一早上起来就将铺子交给绣娘们打理,自己跑来陈家帮忙。
她和弟弟受了陈吉发的恩情,总想着这辈子努力,终归是能还上的,却没想到人突然就倒下了,心中有些愧疚难受,只能多做些事情。
吴成道本也要来帮忙,吴小姐让他在家读书,考上功名,才能让陈公子心安。吴成道争执不过,于是来慰问几句,便回去发奋读书。
赵天河找到吴小姐时,她俨然已经成了后院的指挥,就连阮氏和小雨小桃有事都来问她如何应对处置。
“吴小姐昨日看没看清伤人者的长相?”
“太突然了,没有太过留意。”吴婷仔细思索着,“只记得眼神有些阴冷,瘦长脸,裹着破烂的碎布,像个流民。而且动作很快,出事之后不一会就跑远了。”
“朝哪边跑了?”
“青石巷。”
“还记得其他事吗?”
吴婷仔细思考,并未能想起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不记得了。若有,奴家托人转告赵大人。”
“嗯。”赵天河点点头,转身离开,末了,又想起什么,扭头道,“你很能干,弟弟也出息,别听些嚼舌头的闲话。”
吴小姐有些感动,她是知道有些人在嚼舌头的。昨天她和陈吉发那个样子,好些人就说她不检点,相亲没看上还纠缠陈家,又说她果然克夫,连相亲都能克死人家。
吴婷在死人堆里待过,这些风言风语虽然难听,本也动摇不了她。不过,此时有赵天河这位捕头给她安慰,却是没来由心中感动,于是蹲身一福,聊表谢意。
赵天河安慰了陈友富和庶妹赵氏几句,带着赵坤兴,组织大队的白役,顺着青石巷排查,认真仔细,倒是很快让他找到了那处院落。
墙头有翻越的痕迹,墙角有人待过,还发现了一点点零星的血迹。
院子主人是个四川的客商,平日里不在这里住,只养了个年老的护院,平日里堆放货物,自然是不知道后院有歹人进来,又翻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