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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腊月二十五的时候,辅堂街已经是家家张灯,户户挂彩,满是过年的热闹氛围。

母亲赵氏是个贤惠的妇人,组织家中女眷打扫卫生,布置装饰,将年货堆满了库房,准备过个富足年。

因着今年陈家赚的银子多了,主母自然希望热闹一番。

苏家湾的乡民们委托苏云生给他带了不少特产节礼,鸡鸭鱼肉不一而足。陈吉发无法,只好收下,承诺过了年给大家包红包。

到了除夕夜,鞭炮声响彻武昌府城,家里的小辈们也难得一直疯闹到大半夜,也没有长辈说教。陈吉发坐在火炉边,一边和父母谈着家长里短,一边在脑海里构思今后发展的道路。

这是陈吉发穿越到大明后过的第一个年。

有陈吉发参与的崇祯四年就此过去,他的到来,似乎对这个时空毫无影响,却又在细微之处发生了些许变化。

对于大明帝国的百姓来说,生活依旧是生活,北方的叛乱也好,南方的富庶也好,都依旧没有什么变化。但对于辅堂街的街坊们而言,他们吃上了雪白的精面包子,还有苏家湾产出的草菇、肥鱼和韭黄。苏家湾的贫民佃户们,也第一次过了个不欠债,不挨冻的年。

过了除夕,就是崇祯五年,公元1632年。

在这一年,黄河决堤,河南受灾军民甚众,为农民军攻入河南创造了便利条件;这一年,在登州造反的孔有德,带着孙元化为大明帝国训练的近代火器部队投降后金,使后金军队再也不畏惧大明的坚城利炮;这一年,东海巨寇刘香纵横海上,频繁骚扰闽越,拉开了明末东南沿海争夺海龙王的大幕。

天下更乱了。

大年初一赶庙会,江夏城外,路过洪山寺山脚下那条石板路,陈吉发便又想起了那个孤苦的小乞丐,怕是早就不知道死在哪个角落了。

不过,这次倒没见到楚王的车驾,而且,因为他向赵天河提出“引流入哨”建议,附近那些插草卖身的人也少了许多。上个月的时候,县城左近从北方逃难来的流民,便都安置到了各乡各湾的哨岗,准备明年开垦田地,落地生根。

熊夫子那里的假期放到正月十六,左右无事,陈吉发在家看了几天书,到初五这天,静不下来的苏云生跑到家里来,要约陈吉发明日出游。

“大正月冷飕飕的,去哪里玩?”

“爬山。”

“苏家湾的山?”

“哪能?灵山。风景挺好的。”苏云生凑近了些,讲的神神秘秘,“我还约了些女眷,你也可以把小雨妹妹带着。”

“哟,相亲会不是?”

“瞧你,说的那么俗套。”苏云生咧嘴笑道,“总说我是个粗人,你比我还粗。”

“行吧。闲着也是闲着。”

小雨听说要出去玩,开心的很。陈吉发想着,带一个妹妹也是带,干脆把吉民和小桃也都带着。

初六日,四位少男少女乘着牛车出发,在城南门与苏云生汇合。他也带了自家堂妹,闺名唤作苏嘉宜,生的甜美周正,性格沉稳娴静,和苏云生那个混不吝的性格是两个极端。

两伙人结伴说笑向灵山前行,路程有些远,约莫中午时才到灵山下的小村,在这里,又有两拨人汇合,都是苏云生的好友,其中一位是苏云生的姐夫王绍棠,带着王家的庶妹;另一位则是他的幼时玩伴,苏家湾隔壁的士绅子金海荣,带着金家堂妹。

这一大群少年汇在一起,叽叽喳喳的好不热闹,陈吉发觉得这冬日的风也变不那么冷了,连日里的忙碌和烦躁心情也因此舒缓不少。

众人邀约在半山上野餐,男孩子们拾柴生火,女孩子们料理食材,一时间兵荒马乱。陈吉发帮了几回忙,等食物的香气四溢的时候,便和苏云生坐在石头上歇脚。

“我那堂妹怎么样?”苏云生没正经的对他挤眉弄眼。

陈吉发瞧了眼正在熬粥的苏嘉宜,的确有几分贤妻良母的样子。不过,他此时还没想着结婚,于是随口搪塞。

“你妹妹就是我妹妹,当然看着都好。”

“瞧你这假正经!我是问想不想娶回家!”

“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问这个做什么?”

“呆头鹅!看不上我家妹子就直说!那个王家的大妹儿咋样?就最漂亮那个?”

陈吉发目光朝王氏妹妹看去,对方坐在石头上,端端正正,看着其他四位女孩烧火做饭,并不曾参与。她似乎感应到了有人关注她,突然抬起头,朝陈吉发看来。四目相对,女子迅速低下头,似乎有些娇羞。

模样周正,身段匀称,是个相当漂亮的美人。

“瞧,像是对你也有些意思。”

“我现在还不想结婚。”陈吉发无奈道,“何必在我身上多费心思?”

“嗐,你可不知道,我老爹在四邻八乡已经把你的名声传遍了。要不然,你以为这些好姑娘,我说邀约就能出来的?还不是人家家里长辈看重你,许了你挑?”

好吧,陈吉发还真没想到这层。好似在陈家,父母并不怎么管他和小雨出去玩的事情。不过,他没想明白的是,小雨已经到了待嫁的年纪,而城坊商户能将女儿嫁给士绅地主,绝对是一门好亲事。所以,父母放小雨同他出来,也存了让苏云生和王绍棠相看的意思。

苏云生继续想给陈吉发介绍第三位妹子,就是金家那位小姑娘,陈吉发打断了他。

“你该不会搞这么一出就为了给我撮合吧?”

“你就说这三个有没有满意的吧?咱们苏家湾附近,可再找不出比她们更好的了。估摸着以你现在的条件,城里也很难找到更好的。”

陈吉发就笑:“燕雀安知鸿鹄之志?你哥哥将来考了功名,是要娶官家小姐的。”

“嗐,这算个什么事?你要真能金榜题名,多的是官家小姐给你做妾。你现在才读到蒙学,真以为夫子喜欢你,就能一路高中了?”

“哈,不谈了,吃饭去。”

“唉,别跑呀,我说真的,你选个呗?喂,真的,你挑完了我还要挑呢……”

陈吉发落荒而逃,苏云生不依不饶。

不过,陈吉发倒是意识到了,过完年他就十八了,以这个时代的价值观,他若是不找个老婆回来,在这个时代就是不孝,的确容易被人戳脊梁骨。

而且,即便他顶住压力,像今天这样的相亲场景,会越来越多,不胜其烦。等有了一定的功名,说不定还会有开罪不起的大佬给他介绍些利益捆绑的对象,更甚至不由他拒绝的情况。

少女们做了餐食,分给男人们一些,然后便聚在一旁说笑。那个金家妹子最为聒噪,话多,而且胆大,什么玩笑都敢开,隔着老远都是她的声音。

陈吉发依稀听见似乎是在吐槽。

“那姓陈的还真是摆谱,也不知家中长辈看中了他什么?”“咱们今天这样,像不像选秀的宫女?”“小雨妹子倒是不错,比你家哥哥强了百倍。”

这话也被其他男士听见,金海荣脸上尴尬,却并未出声制止自家妹子,甚至有些无奈。看得出来,他家妹子地位比他高的多。陈吉发却也不恼,只一笑而过。

餐后,大家结伴上山。

灵山上也有寺庙,传说还挺灵验。少男少女游玩半天,也上山去庙里祈福,许了愿,日头西倾时,才阑珊回家。

下山时,陈吉发有意避开与人说话,单独坠在队伍后面。苏云生在与王家和金家哥哥说笑,并未留意。陈吉民似乎被苏嘉宜迷上了,红着脸跟在姑娘身后偷偷观察,而其余几个丫头则结伴八卦,笑声不断。

这对陈吉发来说倒也不错,清净,正好思索明年开春苏家湾的合作社该如何规制发展。

“吉……吉发哥哥……”

一声羞怯的呼唤将陈吉发从思绪中拉回,才发现王家妹妹竟然放慢了脚步,来到他身侧。

按说,闺阁女孩应该称陈吉发一声“陈公子”,她这声“哥哥”多少是有些暧昧了。她露出羞怯的模样,面皮微红,见陈吉发望了过来,低着头扭扭捏捏,只一双含春的眼睛,波光粼粼,情意绵绵。

陈吉发虽然活了两辈子,却做了两世单身狗,哪里见过这种风情万种的女孩子对他撒娇?顿时心中小鹿乱撞,什么思绪考虑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他结结巴巴,也不知该如何回应,只能装作云淡风轻,问了些自己也不清楚是什么的问题。

“呃……王小姐好呀,今日玩的可开心?”

“嗯,开心。珠儿平日居于闺阁,鲜有如此肆意的玩闹,虽然很累,却真是值得。谢谢吉发哥哥能带珠儿出来玩,以后还能有机会吗?”

“啊……那也行吧……或许,或许开春能让云生他们再约出来踏青……”

“真的呀!那太好了!”

王小姐表现出十分雀跃的样子,眼里带着些崇拜望着陈吉发,这让后者更加紧张尴尬。

“你……你喜欢就好……”

“嗯,当然喜欢的呀!对了,吉发哥哥,你方才在庙里许了什么愿?”

陈吉发还未作答,王氏妹妹又马上自己“呸”了两声,俏皮的舌头吐了吐,娇俏自责道:“哎呀!你瞧我,这种事情说出来就不灵了。”

陈吉发看着她娇憨的样子,能感受到少女的刻意讨好。两辈子单身狗第一次被漂亮妹妹倒贴,总感觉有些头重脚轻,不太真实。这会子,他总算镇定了些,说话时舌头也不打卷了。

“也没什么,就是求了平安。身边人平安,江夏平安,天下平安。”

“呀,哥哥真是志向高远。珠儿只求了些自己的事。对了,刚才珠儿在后院遇到了方丈大师,求了个符。”

少女将手掌摊开,白皙的手心里有一枚小小的平安符。

“送与哥哥,保你平安。”

陈吉发有些惊讶,这女孩还真是有心了。那枚小小的平安符做工精致,上面写着祝福语,落款是王宝珠。秀气的字迹算不上特别出彩,但也是工工整整,一丝不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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