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殇思索片刻,稍顷,答道:“我暂时也不知,不过我肯定他们的目标肯定不是除邪祟这么简单。如今你我客居此处,之后也不知会发生什么,自保尚且费力,更别说分心护她。我已安排弟子,明日就将这孩子送回湮苍山。”
之夏想了想,道:“你做的也对。如今各派掌门皆对冰儿的存在心怀不善,眼下先让冰儿离开众人的视线也算是个好事。说到这,我突然想来,那天扶村的火既非你所为,你那日为何不争辩?”
墨殇心情似乎变得很好笑问:“你怎知那火非我所放?”
之夏道:“那火是不是你放的我不知,我只是觉得若你真为了复仇要那天扶村的人死,什么都不做等上几天,待他们的魂魄散去就好,何必去找渡隐要回他们的魂魄呢!”
墨殇道:“我本想救下那些百姓,谁成想不仅人没救下来,反倒要了他们的命。”
之夏不解:“什么意思?”
墨殇从袖中取出锁魂袋,放到桌上。
之夏双手贴在那锁魂袋上,感觉到里面的游魂残魄在里面四处乱撞,意图冲破锁魂袋。可它们实在过于羸弱无力,它们越是乱撞,它们的魂气消减的越快,似有即将消散的趋势。
之夏问:“这些魂魄是?”
墨殇道:“这里面是天扶村那些百姓们的魂魄。”
“天扶村的?”之夏双手似是被锁魂袋弹开,僵在那。
墨殇道:“我试过多次都无法将这些魂魄打回到百姓们身体里。”
之夏道:“既非死人也非邪祟,魂魄为何不能回到身体中。”
墨殇道:“他们虽为活人,却非活着的本人。”
之夏云里雾里,完全不懂墨殇在说什么。
墨殇问:“你可还记得那日你在天扶村问那卖糕的婆婆为何她做的梅花糕味道与普通花糕有异时她是怎么说的吗?”
之夏想了想,答道:“她说我闻到的异香是满山梅花飘来的花香。”
墨殇:“天扶村漫山长着的并非梅树。那婆婆就算非天扶村之人,也断不会把那漫山的桃花当成梅花。此外,她卖的梅花糕里掺了大量的尸鱼毒粉。尸鱼毒粉非口服便不会即刻致命,只会麻痹神经,阻碍经脉运行。然而只要入口服食,那便会是最烈的蛊毒,服下之后就是神仙也会即刻毙命。我记得彼时那婆婆在你面前将那搀着尸鱼毒粉的梅花糕整块都吃掉了吧?”
听了墨殇的话,之夏倒是想明白了那夜近距离和那卖糕婆婆接触时自己为何会觉得别扭。那夜,当她近距离听到那婆婆说的第一句话,她听到的分明是几个重合在一起的声音。彼时她只道自己饿晕了,因为那多重声音转眼就恢复了正常。
之夏:“所以说你无法把村民的魂魄打进他们的体内是因为他们的体内被别的东西占据着?”
“没错,有人将他人的残魂打进了他们的体内并用法力护在那些残魂的外面,他们自己的魂魄不仅无法回到体内还在入体之时便被打散。”
之夏瞠目结舌,一时惊的不知该说什么。
墨殇转身,将窗子推开,望着外面那轮如何也冲不出黑云的残月,低声道:“若非我的鲁莽之举,想来那些人也不会被仓皇处理掉。”
墨殇背对着之夏,她无法窥知他此刻是何表情。锁魂袋中,那些散魂仍在不停撞击着。想来它们也不甘于这样彻底消散。可是它们的肉身已毁,尸骨早已化成灰烬消散在那天扶村刺骨的寒风中,就算它们冲出着锁魂袋,它们也会顷刻间和它们的尸骨一样消散殆尽。
她不知天扶村究竟发生了什么,也不知其中藏着怎样的恩怨。不过从墨殇孤妄无助的背影以及他沉到极点的语调看来,这天扶村背后的故事,不是她一时所能了解的。
之夏将桌上的锁魂袋捧起,走到墨殇面前: “这些人能在这世上走一遭就够了。与其成为冤魂厉鬼蚕食的架子,早日解脱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墨殇凝视着之夏,眸子里凝着的是之夏看不懂的神情。
窗外的寒风愈来愈烈,之夏走到床边,将冰儿身上的被子折在一起重新盖在冰儿的身上。
墨殇:“那天我为你把脉,我见你的灵脉确被人加了禁制,你可知这是为何?”
“八年前我爹就将我的灵力封了,说是我是个惹事精,怕我惹事端。” 之夏坐到桌前,为自己倒了一盏热茶。热茶下肚,身上的寒气瞬间消失不见。
“想来,兰珏枫应是发现了她的真实身份,封住她的灵力也是为了防止之夏在外人面前随便使用灵力招式,暴露她曾是聂氏之人的秘密吧。”墨殇想着,没有再问下去。
之夏问:“听说你在调查商贾被杀一事,怎么样,查出什么了吗?”
墨殇道:“还在查。”
之夏:“不知公子可否带我一起去,也算是还了我的恩情。”
“恩情?我不记得我亏欠兰姑娘什么。” 墨殇的眉轻轻扬起,嘴角抿起一丝笑意。
“那日大闹金家祠堂的那名黑衣人是你故意放走的吧!”之夏歪着头,一脸坏笑的看着有些懵呆的墨殇。
墨殇看着眼前的这双眼睛,那双眼睛如繁星明亮,又如萤火之光,照亮了这昏黑的长夜。
“虽然你不是什么好人,但你既觉得那人不该死,总有你的道理,我也不会告诉别人。但是……”之夏说着,抓着墨殇的衣领,将他的脸拽近了些,浅浅的说“你要答应我,明日要带我离开这金府!”
她的声音清浅如微风,吹乱了他的心,将所有的铅华涤尽。曾以为的烟火繁尘,却倏然消没在她明净如星的声音里。
“好,我会带你离开!”墨殇的唇擦到她的耳边,轻轻呢喃道。
“这句话,这个声音,到底是在哪里听到过?”之夏想着,只觉得自己的心乱跳个不停,一股燥热传遍全身。
“那我走了!”之夏捂着涨红的脸,赶忙跑开。之夏逃跑的太匆忙,被客房的门槛绊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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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夏回房,也不知自己在胡思乱想些什么东西,竟是睁着眼睛,看着外面一直到天亮。看到那清晨的柔光照进来,一丝睡意突然涌了上来。之夏赶忙闭上眼睛,准备小睡一会。
可她刚要睡去,外面突然噼里啪啦爆响起来。之夏也顾不上穿鞋,跑出去问门口的师兄发生了什么,这才知道是那萧氏的副使廖枉善纳了苏木提尔的小女儿苏木韫妮,这是在进行迎亲仪式。
那夜当她看到那五个美人端坐在席上之时,之夏就已经猜到了那苏木提尔的用意。那些女孩既是心甘情愿的来此当猎物,有这结果也是意料之中。只是这廖枉善看上去就非善人,与她那四个姐姐不同,苏木提尔的小女儿苏木韫妮看上去又只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孩子。之夏怎么想都觉得有些惋惜。
可她也就惋惜了片刻,当她从师兄们口中得知南雪被他爹叫去天虞山参加弥灵会之时,一阵无法抑制的狂喜使她险些狂笑起来。
天虞山一战,数万名四派子弟丧命天虞山,为了安葬这子超度他们的亡魂,纪念那些为了消灭聂氏一族所牺牲的亡灵,四派家主各派七十七人于七日内建成了这四墓陵。自那之后,各派决定每年十月初四都会在天虞山上的四墓陵举行弥灵会祭奠故去的英灵。
而对于那些经历过天虞之战的普通百姓来说,他们虽未亲见十年前那场鏖战有多惨烈,但那持续了一日的厮杀哀嚎声如今想想还是那样的毛骨悚然。他们明白为了除掉为害苍生的大魔头聂若怀,清剿掉那些附庸杂碎们,那些死去的英灵们们付出了多少。
所以,对于所有人来说,这弥灵会可以说是一年中除了新年以外最大的一个盛典。
按平常之夏的性子来说,对于此等盛会,她肯定绞尽脑汁也要跟去。不过她也算是有自知之明的人,这一连几天都闯了祸,可天高皇帝远,兰珏枫虽然没时间发难,但她也知道他已经到了发飙的边缘。自己赖着脸皮跟去的话谁知道那兰珏枫会不会一气之下把她发配回家,永生不得出门。还好她搭上那墨殇,只要他把她带出金氏,出了那结界,她就不信那兰珏枫还能控制住她。
之夏大摇大摆的走出卧房,伸了伸懒腰,饶有兴致的哼着小曲,摇摇摆摆的在院中晃悠,摆弄摆弄花,清理清理地上的杂草,偶尔从地上挖挖土,倒也没闲着。可看守之夏的那些人则是觉得晴天霹雳,本来之夏不出屋他们还能厮混打闹偷偷懒,如今看到之夏出来,他们生怕她动什么歪心思趁他们不注意偷偷跑出去连累自己。
果然,不到半炷香的时间,适才还在院子里溜达的之夏一转眼没了踪影。
逃出来后,之夏本来想别过墨殇,自己到处走一走。可墨殇就像是跟屁虫一样,寸步不离的跟着之夏。
晚膳过后,之夏以消食为由,逼着侍女们陪她在整个司马府逛了七八圈。她在充分了解了每一处回廊,每一处院落,每一处院门的位置之后,终于找到了最佳的逃脱路线。
在确保打更大爷走远之后,之夏悄悄的背起准备好的包袱,轻轻推开房门,蹑手蹑脚的往外走。她的行动有些缓慢,有些滑稽,想来是没考虑到自己的身体素质,包袱里放了太多东西。
院门外也不知是什么东西在乱叫,兴许是乌鸦,兴许是蝉。不管是什么,那声音,就像是自由的生活在召唤之夏一样,让她莫名的激动。
可就在她推开院门的一瞬间,她看到的却是一个满脸怨念,两眼冒光的男人。
“又是你”看到墨殇直勾勾的盯着自己,之夏崩溃的大喊出来。
“这夜已深,为了不扰到别人的清梦,兰姑娘最好还是呆在房间里。”墨殇道。
“你在监视我!”
“姑娘这话怎么说的,我只是路过此处。”
之夏越发觉得近朱者赤近墨黑,这墨殇和自己在一起待的时间长了,他倒也学会了不要脸,扯谎之词张口就来。
“路过此处?你在扯谎,我刚并未听到脚步声,你分别就是等在门口。你来我这干什么?”
“这个问题兰姑娘问的似乎有些多余。这深更半夜我来到姑娘房间还能干......什么?”墨殇故意在那个干字上停留了几秒钟,挑着眉,邪魅的看着之夏。
“你不要仗着你的法力比我高我法力被封就会怕你,我说,喂......”
那墨殇完全没有搭理之夏的意思,之夏说她的,他走自己的,之夏话还没说完,那墨殇就已径直走到客房里。
“墨公子,你这大半夜独闯女子的闺房,你简直就是禽兽”之夏愤愤道。
“兰小姐那日夜独闯我的房间,不也是理所当然吗?”墨殇说着,坐到桌案旁边。
“我那是为了救人,和你这种损人利己的行为怎可相提并论。深更半夜从一个男人房间里传来女孩的哭声,任谁都会觉得这女孩是不是出现了什么状况。而今天,这深更半夜我一没被人要挟,二没请公子帮忙,公子这个时间偷偷地站在我门口偷听,这种行为难道不能归之为禽兽吗?”之夏见一时半会也走不了,倒也不得不耐心等待时机。这等待的时间,倒不如专心地跟这个墨殇好好理论理论。
“兰小姐不要多想,我虽非路过,但也实在是有事相求。本想着今夜把这《四海经》看完,可谁料我那屋中的烛台蜡油用尽。如今天色已晚,再惊动府中之人也实非为客之道,故而只好来兰小姐的屋中借你的烛台一用。相信小姐不会介意”
墨殇虽说是来商量。可之夏丝毫没看出来他想和自己商量。那墨殇话还没说完,就像到自己家里一样,将鞋脱掉,工整的放到地垫旁边。将书桌上的烛台正了正,将书打开,自顾自的看了起来。
之夏本就是个脑子转的很快的人,这烛台若真是有问题他大可以去他的手下墨媱那里拿。他分明就是知道了今天夜里她要逃跑守株待兔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