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虞之战后,聂氏覆灭,聂若怀魂飞魄散,梦荇被杀。一把大火,将天虞山所有的聂氏罪人全部烧成灰烬。
天下暂得数年平宁。
姑苏姜氏、天冥萧氏、昆仑齐氏、崇岳金氏四大门派自天虞一战后声名大噪。崇岳金氏家主金沧濯更是因手刃聂若怀而扬名天下。
经天虞之战后,四大门派皆有损伤,可金家的势力以及财力未减反增。一方面,普通的平民百姓们在天虞之战后纷纷为了金沧濯建造推恭堂,时时膜拜敬仰,越来越多的仙门小家归附金氏。
一时间,金沧濯暂时取代了聂若怀的位置,暂代仙门之首,号令天下。未有不从。仙门之盛,无逾于金氏。
四分天下的场面维持了十年,直到九嶷墨氏出山以及乾莱兰氏的壮大,四大门派变成六大家族。
金氏凤澪台乃当世最显贵之处,碧瓦朱甍,层台累榭。凤澪台上,六大家族以及仙门百家的家主聚集在此。共同庆祝金氏家主的生辰。
金沧濯的生日可谓是盛况空前,单单是仙门百家所呈上的贺礼就已经将凤澪台堆满,民间百姓自发送来的鸡鸭肉蛋更是堆得无处可放。
所有人都已入席,唯有乾莱兰氏家主兰珏枫旁边的那张桌子还空着候客。
巳时已至,从凤澪台右侧走来一位中年男子和一位年轻女子。那位中年男子便是今天的主角金沧濯。他头束赤金缕丝白玉冠,身披三色青龙澈云箭袖衫,外罩紫金萃玉倭缎排穗褂。面相如秋水般柔暖,眉眼中总是含着深深的笑意。任谁看上去都会觉得亲近。
他旁边的那位女子名唤柳钰汐,曾是金沧濯的侍女。这个女人并无明艳的外貌,在金沧濯众多的夫人中她可以算是相貌平平。可不知为何,金沧濯却独独偏爱这个女子。
“金宗主,金夫人!”看到金沧濯,下面坐着的仙门百家之人纷纷起身,恭敬行礼。
“抱歉让大家久等了。大家远道而来,为金某人贺寿,金某招待不周,还请诸位见谅。”金沧濯说着,对着台下的各位鞠了个大礼。
“金宗主说的哪里话,我辈前来叨扰,还望金宗主莫要怪罪才好。”台下的诸位家们纷纷应道。
“萧宗主,上个月听闻您被妖物所伤,现下身体恢复的如何?”金沧濯关心的问。
“劳金宗主惦念,已无大碍。”萧逸单回话道。
这萧逸单乃天冥萧氏的家主,这萧逸单本就有着一副不怒自威的脸,再加上右颈处那一道深深的刀疤,使得整个人看上去都不是那么友善。
“欧阳谷主!”金沧濯看着西北方向的欧阳谷主欧阳云,笑道。
“金宗主”欧阳云起身,回礼。
“芸茗谷以悬壶济世闻达于江湖,而欧阳谷主的医术又是当世至绝,百治百救。不知可否烦劳欧阳谷主稍后散席之后为萧宗主把上一脉。”金沧濯说。
“荣幸之至。”欧阳云说。
“说到邪物,不知金宗主有没有听说,近来,不仅晋阳城出现半人半妖的邪祟,各地都出现了邪物伤人事件。”
“据目击村民说,这些邪祟眼放蓝光,指如兽爪。全身长满了动物长毛,见到人就攻击。被他们攻击的人全都七窍流血,筋脉尽散,金丹被掏。”下面的人七嘴八舌的谈论着。
“是啊,据说那些邪祟行动速度极快,很多目击村民说那些邪物倒像是十几年前聂若怀所制之物,难道......!”
听到了聂若怀这个名字,大家的话匣子突然关上了。当年,为了剿杀这个万恶不赦之徒,四大门派牺牲了数千人。如今,竟有人猜测这个万恶不赦之徒可能还未死。
“聂若怀是在众人面前被挫骨扬灰,魂飞魄散的,聂氏所控的妖物亦已除去,如今这些妖物恐怕是某些心怀叵测之人想制造混乱。”萧逸单说。
“可断崖石和天兕都未被找到。”姑苏姜氏家主姜峄城皱着眉头继续说“也是奇了,我们几派寻了数年,竟没有找到一点线索,难道真是陪着聂宗主灰飞烟灭了?”
“或许吧!暂且不说这些妖物,这墨殇墨公子真的是个贵人啊,我们这些人在这等了他半天!”萧宗主道。
“怎么,墨宗主还没有来吗?有没有派人下山迎接?”金沧濯连忙问旁边的宁总管。
“回禀宗主,属下已派人下山迎接。”宁总管说。
“金宗主,这墨氏也太不像话了,我们这些长辈已足足在这日头下等了他三个时辰……”
“是啊,当年天虞之战,他墨殇竟向着聂氏那帮妖人,小小年纪伤了十余名世家子弟。我们彼时念着墨老宗主灭拜月之功,不与其计较。可谁知这个墨殇竟是个阴狠毒辣之徒。”
“是啊,十年前我就看出来这孩子绝非善类。你们记不记得他被墨老宗主拉出天虞山之时说的话?”
“我当然会记得,‘三界六道,不得其死。众生万物,神魂俱灭’。要我说这种丧心病狂之人,就不配活在这个世上。”
台下各派的家主们纷纷抱怨着。
众人越说越愤懑,越说越激昂。
三年前,九嶷墨氏还是人人尊崇的仙门至尊,天下臣服。可如今的墨氏,确是人人唾弃的天下公敌。三年前,墨殇毒杀父亲墨儒荻,接管墨氏。传言,这墨殇接管墨氏后,做了三件大事,虐杀同门,焚烧宗祠,将墨儒荻挫骨扬灰。
这样丧心病狂的人之所以还未被仙门各派诛杀,还被看作是六大家族之一完全是因为这三年来墨氏的迅速崛起以及其镇派之宝-上古神石。
见场面有些混乱,金沧濯起身道“诸位,孩童的言语怎可当真。我这侄儿从湮苍山马不停蹄的往崇岳山赶来,也实属难为了他。就连孔老夫子都说礼与其奢者,宁俭(1)。如今,还劳烦诸位在我这枯燥之地多坐会!”。
“金宗主您就是心善。所谓道德仁义,非礼不成。今人而无礼,虽能言,不亦禽兽之心乎!”姜峄城起身,愤愤地说。
“是啊。姜宗主说的极是。这种弑父杀母的畜生怎么有资格和我们平起平坐,这种人怎么有脸出现在我们面前.真是有其母......”话音未落,只见的一缕青色寒光闪过,说话之人的心口瞬间被刺穿,身体拍到地上,没了呼吸。
“君子意!墨殇!”众人站起身,警惕地看着剑光来的方向。
只见墨殇一身白衣,手中握着君子意。他身后跟着墨媱及最得力的下属,墨怀安。
“贤侄,何来如此大气。”金沧濯看到墨殇赶忙从主台上走下。
“叔伯,如此大庆之日竟然有人在您面前满口污言侮辱世家名仕,我若不出手,让其他人知晓,岂不是为叔伯平添了怠慢宾客、管理不善的恶名。”墨殇将剑上的血在那尸体的衣袍上擦了擦,而后插到剑鞘里。
“就当看在我的面子上,贤侄莫要生气。这三年,贤侄为父亲居丧,也着实辛苦。这人死了也就死了,他说话不知轻重,也无甚委屈!”金沧濯说着,将墨殇带到他的座位旁边,示意小厮们将台下的尸首立刻撤走。
“今天是叔伯大庆之日,我已吩咐下人将墨氏藏宝室中的半数珍宝全部送来。此外,听说各派都为了两月后的的崇岳剑武会主准备了丰厚的彩头。我父亲临终时,曾将一本经书留给我,叫九方沫河经,我就将这本经书当做我们墨氏的彩头。”墨殇说着,看了一眼身后的墨怀安。
墨怀安捧着一个镂金盒子走上前,盒子外面有一层肉眼所见的结界。
“九方沫河经?”
一听到这个名字,所有人都瞬间精神起来。
近几年来,江湖上关于这本九方沫河经的传闻简直五花八门。据传,九方沫河经是一本奇书,里面不仅记载了现存各世家的武功秘籍,各门派祖传的内功心法以及破解之法、修道之法、琴箫曲谱、花虫草药知识,还记载了各种上古神兽的详细训练信息。
虽没有人知道九方沫河经是否存在于世,但江湖中所有人都在不遗余力的寻找着它的下落。
“贤侄怎会有九方沫河经?”金沧濯疑惑的问。
“八年前,我父亲曾救过一位李姓隐士,这位隐士原居不周山,后因同门师兄陷害,被去仙籍。从不周山出世之前,这位李姓隐士偷偷将这本九方沫河经盗出。后其盗书之事被其师傅知道,派其师兄下山寻书。其师兄在九嶷城外发现了这位李姓书生,并将其杀害。或许是这位李姓隐士命不该绝,我父亲找到他的时候,他的五识俱在,三魂六魄也完好无损。我父亲用月寒石救下了这位李姓隐士。后来,这位李姓隐士为抱救命之恩,将此奇书赠予家父。”墨殇说道。
“既是墨兄的遗物我等怎敢收下!”金沧濯连连推辞。
“这盒子外面有一层结界,我虽有开启之法,但试过很多次都无法打开。古话说难将一人手,掩得天下目(2)。与其放在我手中把它当成一件摆设,不如集大家的见识,将它交到有能力驾驭它的人的手上。”墨殇说着将盒子放到金沧濯的手上,接着说“到剑武会最后一日,我定会将此书交到胜者手中!”
“既是如此,我就先替在座的同仁们谢谢贤侄了!”金沧濯笑着,安排墨殇就坐。
墨殇的座位在乾莱兰氏旁边。墨殇与乾莱兰氏家主兰珏枫礼貌的打了个招呼后,又各自坐下。
乾莱兰氏的家主兰珏枫容貌清雅脱俗,性情温和不争。这兰珏枫是长情之人,一生只求一妻一爱,梅鹤相守。然好景不长,八年前,其夫人楚山派长女彭氏死于意外,夫人死后他并未续弦。他将妻子葬在乾莱山顶,并在山顶处修建了一处茅屋,整日与妻子的魂灵为伴。有仙门小姐倾慕其深情,甘愿嫁与其为妾,但都被其婉言回绝。
大抵是不想被外界打扰,专心陪伴死去亡妻的魂灵。八年前,兰珏枫宣布乾莱兰氏从此不理庙堂、不涉江湖。
兰珏枫后面站着他的两名长徒,高壮一些的那名男子名叫兰芜尘,矮小瘦弱一些的男子名叫兰荻松。
兰芜尘是兰珏枫最得意的弟子,也是兰珏枫的长徒。他曾连续两年蝉联剑武会弟子榜榜首。他温润端方,性情若水般恬然无争。他本是一个俊美的苗子,可偏偏这俊朗的脸上好死不死的扒着一大块褐色的伤疤,偏生那伤疤看上去让人鸡皮疙瘩乱起。
兰芜尘旁边稍显瘦小的男子是兰荻松。这兰荻松是兰珏枫的关门弟子。他入山时间短,年龄又小,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按辈分来讲,他本应该是门中最小的师弟。可他的修为却比门中的所有弟子都高,兰芜尘与他也只能打成平手。故而,兰珏枫破例将其提拔为长徒,位分仅次于兰芜尘。
金沧濯问:“兰宗主,今日为何未见兰姑娘?”
这兰氏的独女从未在公众场合出现过,可她的‘光荣事迹’却是人尽皆知。
据坊间传闻,说这兰氏独女兰之夏不仅长相丑陋,而且修为极低,一无是处。人人都说,这兰氏的独女乃仙门‘奇种’,修炼十数年,愣是停在筑基期,命剑召唤不出来,更别说结丹了。
到后来,听说那兰珏枫实在是看不过去了,也不愿意在这废物身上浪费时间,干脆缴了她的仙剑,将她禁足于山中,当一个温室花瓶一样圈养起来。
兰珏枫道:“小女身体不适,所以未曾来此,还望金宗主海涵。”
金沧濯又问:“不知令爱所患何疾?”
兰珏枫简单答道:“贱内离世后,小女便患了心病。”
金沧濯道:“人死不能复生,还望兰宗主多多宽慰令爱,免得生出大病。”
兰珏枫道:“多谢金宗主挂念!”
“师兄,你有没有发现后面那个兔子从我们下山开始就一直跟着我们!”一名兰氏的弟子溜到兰珏枫身后,悄悄的在他耳边说。
兰芜尘转身,看到在后面的树下藏着一只白兔。那只白兔趴在树后,两个耳朵竖起,两个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
兰芜尘嘴角一歪,无声退到后面。趁那兔子不注意,他俯下身,将它抓到手里。
那怀中的兔子倒是乖巧,不仅不反抗,反倒主动用脑袋不停蹭着他的衣袖,用牙紧紧的咬着兰芜尘手中的那条有些脏了的白色珠链。
“这珠线弄断了可是要赔给我的!”兰芜尘边说,便轻轻的将兔子嘴里的玉珠慢慢扯出来。
“这么丑的东西它也下的去嘴啊!”旁边的弟子啧啧的两下,嫌弃的摇了摇头。
那兔子像是通人性一样,在兰芜尘怀里跳起,凶狠狠的盯着那名弟子。
“哎呦呦,这怎么还生气了呢!来,给你一根草!”那名弟子弯身,从地上拔起一根有些发蔫的草,伸到那兔子的嘴边。
那兔子伸出前爪一扑,那弟子手中的杂草便被扑到地上。
那弟子气得右手一抬,照着那兔子的脑袋就打去。
兰珏枫把身子侧了侧,一把抓住了那名弟子的手,低声道:“回自己的位置上去站好。”
那弟子不敢还嘴,只好悻悻地离开。
兰芜尘将兔子搂在怀中,低头用腹语对着手中的那个兔子说:“之夏,你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