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承恩,去东宫传旨,命太子前来见驾。”
“奴婢遵旨。”
听到消息的周皇后不一会就到了,一进来就泪眼婆娑,跪在榻前:“陛下开恩,皇儿他还小,不懂事,要责罚陛下就责罚臣妾吧,都是臣妾管教无方,可是皇儿年幼,求陛下网开一面。”
“额...这...皇后,你先起来,朕什么时候说过要责罚慈烺了。”崇祯被搞得无语了,我这还没咋呢,再怎么说,那不光是你儿子啊,可也是朕的嫡长子啊。
“求陛下,罚皇儿禁足也就罢了,臣妾定着人好好教导,陛下万不可废了太子啊。”周皇后了解崇祯,气量不大,被辜负了就更甚了,想想当年袁总督,看看这些年的督师、首辅,开始能有多爱你,后面被辜负了就有多恨你,圆嘟嘟可是被剐了三千多刀,首级传阅九边。
“荒唐,你风言风语些什么,谁告诉你朕要废太子了?太子乃是国本,岂可轻言废立,难道太子不是朕的儿子?需要你来袒护,难道你以为朕气量就如此狭小?起来吧,下不为例。”崇祯感觉莫名其妙。
“臣妾不敢,臣妾知罪。”周皇后起身坐到榻前,给崇祯递了一块点心,这才问道:“既然不是问罪,那不知陛下召皇儿来所为何事啊。”先探探口风。
“没什么,就是想和慈烺聊聊,这些年国事艰难,朕很少关心到他,不知怎么会让他产生如此理念,朕要和他好好谈谈,纠正他的观念,不然怎么放心将国家交到他的手上呢。”崇祯叹了口气,有些愧疚的说道。
周皇后也是沉默不语了,国朝艰难,即使后宫不参政,但是消息还是能听到的,国家政局溃败,连年天灾,宫中用度也是一减再减,自己都在织布做衣,何尝不知呢。
“太子殿下到。”这时听到门口小黄门唱道。
“儿臣参见父皇,母后。”怀着忐忑的心情,朱慈烺来到坤宁宫,见完礼后,规规矩矩的。
“起来吧,你这个小滑头,现在怎么这么乖巧了?刚才那股子敢批评朕的劲呢?”崇祯朕笑骂道。
“父皇息怒,儿臣怎么批评父皇呢,只是实话实说而已,父皇动怒也是在所难免,毕竟父皇已经久未听实话了。”朱慈烺笑嘻嘻的作死道。
“你。。。你的意思是朕的身边全是些蒙蔽圣听的佞臣?”崇祯的眉毛又拧在了一起。这是发火的前兆。
“皇儿,不可胡说,还不向你父皇认错。”周皇后急得不行,这咋两句话没说完,又要吵起来了,这个儿子可真是不让人省心啊。
“父皇,儿臣不是这个意思。”说着他也学着电视上看的知识,左右看了看宫女太监等,却是不再接话。
崇祯当然能看懂这是什么意思,刚好他也正有此意,本来就是想和儿子单独辩论一番,教导一番,可能会说些机密之事,怎可让外人听去。只是这逆子进来一句话就将崇祯气的想要打他屁股。
“皇后,你们先退下吧,王承恩留下伺候就行了。”崇祯脸色恢复,挥手吩咐道。
“陛下...”周皇后不放心,万一爷俩又吵起来怎么办。
“接下来所谈涉及军国大事,怎么?皇后要听政吗?”崇祯只得正色说道,以祖制要挟皇后离去。
“臣妾不敢,臣妾告退。”施礼离开,经过朱慈烺的时候低声叮嘱道:“皇儿万不可再惹你父皇生气了,知道吗?”
“母后,放心,儿臣省得。”朱慈烺无奈,只好答应。
待所有人都退下后,崇祯命王承恩搬了个凳子,放在榻前,朱慈烺就坐,父子两个面对面,大眼瞪小眼的瞅着。
“怎么,现在哑巴了,说吧。”崇祯口气不善的说道。
“父皇让儿臣说什么?”朱慈烺装作无辜的装疯卖傻起来。
“哼,说说朕的无能,昏聩,不能治国,任用佞臣。”看着朱慈烺清澈不沾染一丝杂尘的眸子,崇祯都不得不怀疑,儿子是真的单纯?可是凭他所言所行,又让人不得不怀疑,他是装的。
“那儿臣可说了啊,父皇你可不能动气啊。”朱慈烺小心翼翼的试探道。
“说。”崇祯气呼呼的闷声说道。
“父皇让儿臣说,儿臣一时也不知从何说起,那就先说说臣子吧,儿臣现在若说当朝都是一些佞臣,想必父皇可不会认同,而且儿臣也一时拿不出直接证据,但是我们不妨看看国朝已经发生的历史吧,李世民说过,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
“本朝自太祖开国,短短十几年,文臣就开始结党营私,以权谋利,丞相蒙蔽圣听,妄想一手遮天,太祖这才废除丞相制度,大肆打压文臣,所以,太祖一朝,驱逐北元,民生兴荣,文治武功皆是历史罕见,到了建文一朝,建文帝就被文臣腐朽儒家理念忽悠瘸了,所以...”朱慈烺正侃侃而谈,却不料崇祯直接反驳。
“放肆,儒家治国近两千年了,到你这孺子口中就成了腐朽之流?谁教你这些离经叛道的理念的,历朝历代,哪个不是靠儒家治理天下的。”
“父皇说的没错,自汉以来,历朝历代确实是用儒家理念治国,因为儒家最初的理念是忠君爱国,这符合统治阶层所需要的条件,用以巩固统治的稳定,想来这个父皇能够理解吧?”
“这个朕当然清楚。”
“所以,汉唐以来,虽有司马家乱政,引发八王之乱,导致五胡乱华,但除此之外,中华大地的儒学理念,从来不是什么遏人欲,存天理,教人看重物质,清静无为,顺其自然,这也是佛教、道教存在几千年,却不能成为治国理念和主流信仰的原因。”
“元朝灭亡,很大的原因就是佛教传播过剩,让蒙人没了争斗之心,要知道,孔圣人当年传道,那可是挎着腰刀传道的,不然早都不知道死多少次了。”
“不得胡言乱语。圣人岂是你可以妄议的。”崇祯随口训斥道。但也没有反驳,崇祯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角度去分析历史,去看待儒学,所以,渐渐也非常有兴趣听听,虽然说得没什么依据,但听着好像还是蛮有道理的。
“扯远了,说回汉唐以来的儒家理念,和前宋朱夫子的理念,想必父皇已经有所理解,简单来说就是,汉唐以来,是拿着刀架在异族的脖子上,逼着异族王化,听话的吸收,不听话的砍了或者驱逐。”
“而从宋开始,理念就成了要靠嘴说服异族王化,不服王化,那就谴责,而且重文抑武,不思进取,安于现状,嘴上无法说服异族,那就这样吧,反正自己能及时行乐就好,放纵异族不断做大,最后只能花钱买平安。”
“但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到最后,花钱也保不住了,就只能等死,这些就是前宋三百多年被压着打的原因,不是人不行,不是装备不行,是主流思想出了问题。”朱慈烺喝了口王承恩倒得茶,缓口气。
而罕见的,崇祯也没有急于反驳,而是陷入了思考当中,从秦皇开始,有记载的外族匈奴开始,北方游牧民族从来没有断绝过,中原大地除了偶尔让胡人入关,从来都是压着北方游牧打,三国大乱,小喽啰都能去北方刷个副本。
直到宋朝开始,大量铁器和技术流入北方草原,最后一发不可收拾。崇祯也是饱学之士,这些历史他当然知道,但从来没有去深入思考过,是为什么?难道真的像儿子说的,是从宋朝的思想开始出问题了?
细细回想本朝对外族的手段,好像还真是,不听话了给点甜头好好听话,只要臣服国朝,好处多多呀。瓦剌如此、建奴如此、朵颜三卫如此,朝鲜如此,东瀛如此,整个南洋也是如此,国朝对外族总是那么仁慈,但凡朝贡,就给好处,那要不给好处,是不是都不听话了?想到这里,崇祯已经有那么一丝的认同了。
“父皇?”
“嗯,你接着说,朕听着呢。”
“好,说完前朝历代,再回到本朝,话说建文帝被文臣忽悠瘸了,”崇祯又忍不住的瞪了一眼,朱慈烺当作没看见,继续说道:“文臣又想一手遮天,但是太祖分封的各塞王藩国可都是有兵权的,不可能任由他们拿捏,所以建文帝被忽悠着开始削藩,结果就是成祖靖难,建文帝玩完,成祖因为靖难,所以也是对藩王掌兵有所忌惮,所以也削藩了,但是勋贵还掌控着大量兵权啊,怎么办?”
“文臣想忽悠成祖限制勋贵,成祖当然不会让他们得逞,暂时得以平衡,宣宗从小跟着成祖,自然也得了一些真传,文臣还是没有得逞,但是北方及南方还在不时征战,勋贵武将还需掌兵”
“于是就开始忽悠,与民生息,不应该打仗,于是国朝就基本放弃了奴儿干都司大片大片的土地控制,北方关外都司卫所也全部放弃,导致北元残部得以喘息,现在的林丹汗再次有一统草原之势,成为祸端。”
“辽东的奴儿干都司部的女真得到发展,统一奴儿干都司,现在已成大患,再说南方,停止下西洋,放弃旧港宣慰司,南洋属国现在听话的还有几个?放弃西南,致使底兀剌宣慰司、底马撒宣慰司、大古剌宣慰司、南甸宣抚司、干崖宣抚司、陇川宣抚司、车里宣慰司、缅甸宣慰司、木邦宣慰司、八百大甸宣慰司、孟养宣慰司、老挝宣慰司全部脱离掌控。”
“云南承宣布政使司整整缩小了四五倍不止,整个中南半岛基本脱离掌控,而放弃交趾承宣布政使司,使得整个南方半岛,再也和我们没有半点关系了,我们在西南影响力弱了,就有别的势力崛起,东吁王朝、安南国等等,导致广西、贵州、云南、甚至四川南部的土司都有样学样,想叛乱自立或者转投他国,这些,都是国朝的好文臣,为了享受安稳,不想打仗,撤兵所致,不知父皇以为如何?”朱慈烺说的气愤难当,扭头问崇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