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绪年间,暮春的京城繁花似锦,街头巷尾弥漫着烟火气息。在这繁华京城之中,有一位画师名叫陈生,年方二十有五,生得眉清目秀,一袭青衫,透着文人的儒雅。陈生自小对绘画痴迷,尤擅画山水,其笔下峰峦叠嶂,云雾缭绕,溪水潺潺,仿若仙境,在琉璃厂一带颇有名气,求画者虽不算络绎不绝,却也常有雅士登门。
一日,陈生应好友之约,前往南城赴宴。好友相聚,自是把酒言欢,谈诗论画,兴致颇高,不知不觉间,夜色已深。宴罢,陈生带着几分微醺,手提一盏绘有墨竹的灯笼,缓缓踏上归家之路。
月光如水,洒在京城的大街小巷,只是那狭窄胡同里,月色被两侧高耸的灰墙遮去大半,唯有陈生手中的灯笼散发着微弱光芒,将他的身影拉得修长。微风拂过,带起丝丝凉意,陈生裹了裹衣衫,加快了脚步。
正走着,静谧的胡同中忽然传来一阵“沙沙”声响,打破了夜的寂静。那声音仿若有什么东西在地上缓缓拖行,陈生心头一紧,下意识地停下脚步,竖起耳朵细听。可刚一停下,那声音却戛然而止,四周又陷入死一般的安静。陈生满心疑惑,揉了揉耳朵,心想许是自己听错了,便又抬脚前行。谁知刚迈出一步,那恼人的“沙沙”声竟再度响起,且比之前更为清晰,好似那发出声响之物正紧紧跟在他身后。
陈生心中涌起一阵慌乱,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他猛地回头,手中灯笼剧烈晃动,光影缭乱。就在这光影交错间,一团黑影从墙角处如鬼魅般蹿出,直扑向他手中的灯笼。刹那间,灯笼里的火苗疯狂摇曳,似要被这突如其来的冲击扑灭。
待陈生稳住心神,借着那几近熄灭的微光,看清了眼前这怪物的模样。只见它周身墨黑如夜,身形仿若一只巨大的猫,却足有寻常猫咪两倍之大。最为奇特的是,它身后拖着一条长长的尾巴,那尾巴蓬松柔软,末梢纤细,宛如一支饱蘸浓墨的毛笔。此刻,怪物在地上慌乱逃窜,所过之处,留下一道道漆黑的墨痕,在石板路上蜿蜒伸展,宛如书法大家挥毫留下的笔触。
这怪物扑熄灯笼后,并未如陈生预想的那般张牙舞爪地攻击他,反而像是被什么吸引住一般,围着他不停地打转。它时不时停下,用那奇异的“毛笔尾”蘸着地上散落的污水,在石板路上圈圈画画。陈生胆大心细,见它并无恶意,好奇心顿起,强压下心头的恐惧,借着朦胧月色,俯身观察它的“画作”。
只见那怪物挥尾勾勒,动作竟有几分行云流水之意。不一会儿,山水的轮廓便在石板路上渐次显现。峰峦起伏,挺拔险峻;溪流蜿蜒,潺潺流淌;云雾缥缈,仿若轻纱笼罩。虽只是简略几笔,却神韵十足,那意境竟与陈生平日作画时所追求的风格有着几分莫名的相似。
陈生心中不禁一动,暗自思忖:“这莫不是老天怜我痴迷绘事,派来的奇异墨友?”他微微颤抖地轻声开口,声音在寂静的胡同里回荡:“你这生灵颇具灵性,可是来与我切磋画艺?”怪物似是听懂了他的话,突然停止动作,抬起头来,两只幽绿的眼睛望向他,眼中闪烁着神秘的光芒,仿若在回应他一般。
此后,每至深夜,当万籁俱寂,整个京城沉浸在梦乡之中,这墨宝怪物便会悄然现身于陈生的画室。陈生早已习惯,每夜都会早早备好纸墨,静待这位神秘来客。怪物一到,陈生便铺纸挥毫,勾勒山水轮廓,它则在旁专注凝视,待陈生停下,它便轻盈地跃上桌案,用那神奇的尾巴蘸墨添彩。
一人一怪,配合默契,合力创作出诸多奇妙画作。这些画作既有陈生细腻笔触下的实景根基,又融入了怪物灵动随性的墨韵风格,二者相得益彰,意境超凡。流入市面后,引得文人墨客竞相争抢,虽价格不菲,却一画难求。然而,众人只觉画作风格诡谲独特,无人知晓背后这段神奇的来历。
随着这些画作声名远扬,麻烦也接踵而至。有一个贪婪权贵,在京城以蛮横霸道着称,听闻此事后,心生觊觎。他心想,若能将这能招来怪物的法子据为己有,日后源源不断产出这般奇画,不仅能大发横财,还能在文人雅士间博得高雅之名。
一日,陈生如往常一样外出归来,刚走到家门口,便被一群凶神恶煞的家丁围住。为首的家丁满脸横肉,恶狠狠地说道:“陈画师,我家老爷有请,你乖乖跟我们走一趟,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陈生心中一惊,知晓大事不妙,但他性格坚毅,岂会轻易就范。家丁们见他不从,一拥而上,强行将他掳至权贵府邸。
那权贵坐在奢华的大堂之上,见陈生被押进来,皮笑肉不笑地说道:“陈生啊,听闻你近日得一神助,能创作出绝世奇画,本老爷今日唤你前来,就是想让你交出招来那怪物的法子,只要你乖乖配合,日后荣华富贵享之不尽。”陈生怒目而视,大声斥责:“这等神奇机缘,岂是你这等贪婪之人能用金钱衡量的,我断然不会交予你!”权贵恼羞成怒,拍案而起:“敬酒不吃吃罚酒,来人,给我把他关到暗室里,好好反省反省!”
陈生被囚于暗室,四周漆黑一片,唯有透过狭小通风口洒下的几缕微光,带来一丝慰藉。他心中忧虑,既担心自己的安危,更害怕那墨宝怪物不知就里,前来寻他,陷入这权贵的陷阱。
那夜,墨宝怪物久候陈生不至,心中似有预感般,焦躁不安。它凭借着与陈生之间那奇妙的感应,寻至权贵府邸。刚靠近府邸,便察觉到一股压抑的恶意。怪物怒号一声,周身墨色翻涌,仿若墨浪滚滚,径直冲入府邸。
府内众人正在酣睡,被这突如其来的吼声惊醒。权贵惊恐万分,慌乱间连外衣都来不及披,便大声呼喊家丁:“快,快把那怪物给我抓住,别让它跑了!”家丁们手忙脚乱地拿起棍棒,一拥而上。
怪物毫不畏惧,长尾一扫,墨汁飞溅。那墨汁仿若有生命一般,朝着家丁们的眼睛飞去,众人眼前瞬间一片漆黑,只闻得到刺鼻的墨香,慌乱中棍棒挥舞,却全然不知目标何在。待能视物时,怪物已如一阵黑风般驮着陈生破窗而去。
经此一劫,陈生深知这缘分不可强求,更怕自己的存在会给这神奇的怪物惹来更多灾祸。他望着京城的夜空,繁星闪烁,心中满是感慨与不舍。最终,他带着那些与怪物共同创作的画作,背上行囊,远走他乡,隐姓埋名,从此在世间销声匿迹。
而京城的那条胡同,每至雨夜,雨水冲刷着石板路,地上却会隐隐浮现出似山水墨画的痕迹。老人们坐在门口,摇着蒲扇,对围坐的孩童们讲述着这段传奇:“那是墨宝怪物在思念它的人类画友呢,多少年了,它的执念从未消散……”岁月悠悠,这故事在京城的坊间流传,成为人们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奇谈,为这座古老的京城增添了一抹神秘而浪漫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