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范紫芙醒来,宋易安已不在跟前。
石竹在床边候着。
“大娘子,奴婢去松鹤院瞧了,老夫人确实病倒了。听陈嬷嬷说,用了药得昏睡一个时辰。现下,松鹤院都知道表姑娘到逸风院来过。”
“奴婢看老夫人和大爷是明事理的,宋二爷却是个糊涂蛋!”
范紫芙接过她递过来的温茶,微侧头问:“怎么了?”
只见她腮帮鼓鼓,愤愤道:“他在那里上蹿下跳的,嚷嚷说,大娘子欺人太甚,竟敢动手,实乃毒妇。”
范紫芙听后,只笑笑,饮了温茶。
宋易安有一个姐姐,两个弟弟。
大姐宋宜已嫁去沈家,沈府老爷乃正四品中书舍人,其子亦是长相周正,素有美名,外人道,宋女乃高嫁。
二弟宋晏川,心比天高,借着宋易安的光,被官家钦点明年殿试,在汴京城呼朋唤友,吆喝定要拿个三甲进士,光耀门楣。
三弟宋景云,不过十五,醉心书画,是个乖巧懂事的。
“自家姐姐在沈府受了委屈,屁都不敢放一个,却为表妹打抱不平。”范紫芙将茶杯递给石竹,起了身。
“吴清洛可是去找老夫人哭诉了?”她坐在妆桌前,问。
石竹端来水,答:“没有,倒是劝着二爷,莫要胡闹,说长嫂坏话。”
范紫芙眉梢微挑,倒没想到吴清洛这般。
“奴婢看,表姑娘可不是省油的灯,大娘子今后得提防些。”石竹为她净面时,低声说。
范紫芙诧异抬头,问:“你如何知道?”
“进汴京前,奴婢便去打听过,那位表姑娘才貌双全,早与司马家定了亲,却在半年前避开司马家,来了宋府侍疾。”
“哪有姑娘家不顾自己的亲事,巴巴伺候姑母?奴婢瞧着,她怕是将姑母当做婆母伺候了。”
范紫芙笑道:“没想到你这般聪慧。”
哪知石竹竟有些吃惊,随即羞涩道:“大娘子这是第一次夸奴婢。以往,大娘子总是叫奴婢少说话。”
说完,那小鹿眼中竟有些泪光。
“好姑娘。”范紫芙如今有了原主记忆,自然知道原主怯弱的性子,怕这怕那。
偏偏贴身丫鬟是个要强的,总要为她姑娘争上一争。
而原主没看到她的好,只嫌她惹麻烦,几次三番都想将这丫鬟换了。
偏偏祖父不同意,执意让石竹陪嫁。
两人说话间,外间传来通报声:“大娘子,松鹤院的王嬷嬷过来了。”
范紫芙正要换衣服,便道:“让她先等会。”
立在院中的王嬷嬷听见,心内冷哼:范府已不是宰相府了,还这般拿乔,什么玩意儿?
到底还是表姑娘更懂礼数。
立了一柱香时间,她才进屋。
“请大娘子安。老夫人听说大娘子病倒了,赶紧让老奴过来瞧瞧,唯恐怠慢了大娘子。”
范紫芙微点头:“确实被表姑娘气晕了头,现下收拾妥当,去松鹤院向老夫人敬茶。”
“大娘子这般羸弱,一不留神便晕。”王嬷嬷顺势道:“老夫人意思是,让大娘子再养养,待身体好些了再去也不迟。”
范紫芙转过身,正眼盯着这位珠圆玉润的嬷嬷。
听石竹说,这是老夫人的陪嫁丫鬟。
被狠盯的王嬷嬷心头一颤。
她在宋府颇受尊重,倒是第一次被人这般狠盯,
一个刚及笄的小丫头,竟这般沉稳。
长媳进门,老夫人原是要交掌家之权的。
可若她掌了家……
【这般女子也能娶进宋家,兄长真是糊涂!王嬷嬷,你去逸风院,就说母亲不会把掌家权交出去。】
【母亲一贯听我的,待她醒了,我自然劝导她。】
听闻这小娘子在卫州是个怕事的,其母是药商之女,按理攀不上范家,毕竟范公曾任宰相,但她有个好外祖父,对范公有恩,这才攀上亲家。
她娘虽是嫁进范府,但一直不得宠,五年里仅生了个女儿便病逝了。
死后不过一月,那位范老爷便将受宠的姨娘抬为正室。
这小娘子一直养在继母身前,姿色才艺性子样样不出挑,就连身体也自幼羸弱。
现下,大爷得官家青眼,往后是要做大官的!
被贬官的前宰相孙女,不配!
“是老夫人意思?”
正想着,却听那小娘子问。
她稳了稳心神,答:“自然是的。老夫人还说,身体不适,大娘子不必去敬茶了,怕过了病气。”
她一辈子没嫁人,伺候着老夫人。
老夫人心慈,又对她有愧,颇为厚待她。
纵是三位爷也是要给她几分薄面的。
况且这是二爷的意思。
这般想来,王嬷嬷更是不怕了,抬眼直视而去……
却见那小娘子披散着头发,走了过来。
待走近,方才看清,这女子嘴角半勾,漫不经心敛眸,面部原本温和的线条竟蕴藏着寒意,仿若这世间无她所眷恋般。
“早前,祖父便说,婆母仁厚,即便对待奴仆亦是心软。我入宋家乃是进有福之家。”范紫芙冷声道。
“却不知这仁厚被人曲解为可欺了!”
“你个刁奴竟也敢做老夫人的主?!”
“来人,绑了这挑事的嬷嬷,去松鹤院!”
话音刚落,石竹便快步走到门口,对院外一吼:“老太爷派你们来,是看大姑娘被欺辱的吗?”
说罢,范家来的嬷嬷丫鬟些这才动起来。
倒不是她们不动,实在是拿不准大姑娘如今的性子。
“大娘子,你凭什么绑老奴?!老奴是老夫人的陪嫁丫鬟!”王嬷嬷被两位体胖的嬷嬷按住,扭动高喊。
“宋府的人怎么都爱问凭什么?谁惯的你们?”范紫芙白眼一翻:“我是主母,内宅之内,我最大!”
……
隔着一方池塘的书房。
宋易安正如痴如醉研读《思十策》,这是范公对前朝新政的反思之作。
没想到,竟给了范紫芙。
如今想来,上官老师所言非虚,范公是真心疼这嫡孙女的。
“大爷。”近侍莫辞急匆匆进了屋。
“何事?”宋易安头也不抬。
“大娘子绑了王嬷嬷。去松鹤院又绑了二爷,说着要请家法。”莫辞擦了擦头上的汗。
宋家祖坟铁定出问题了,混世魔王一出,出俩。
宋易安这才抬眼:“现下一共绑几人了?”
莫辞一愣,没想到他这般问,咽了咽口水,心中盘算才答:“四,四人?”
“府上有家法?”宋易安又问。
“没,没有。”莫辞答。
诶,对啊!
老爷去世多年,哪有定啥家法?
那……大娘子,请的啥家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