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羽的靴子陷入泥沼时发出";咯吱";声,像是大地在咀嚼骨殖。腐殖质的气味裹挟着硫磺的刺鼻,在鼻腔里形成黏腻的膜。他借着鲛油灯的幽蓝光线望去,漂浮着白色菌丝的水面下,某种鳞片状物体正以诡异的频率翕动。
";这鬼地方连呼吸都是毒。";他用袖口捂住口鼻,指节擦过挂在胸前的鳐鱼珠。珠体传来细微震颤,如同预警的心跳。三个月前在东海获得的这颗珠子,此刻在沼泽瘴气中泛着病态的绿光。
泥浆突然翻涌,三条带刺的藤蔓破水而出。林羽后仰时听见布料撕裂声,左肩传来火辣辣的痛楚。血腥味刺激得潜伏者愈发狂躁,更多藤蔓如同巨蟒绞杀而来。他反手抽出腰间青铜短刀——那是用毕方尾羽与轩辕丘铁匠交换的兵器,刃口还残留着灼烧赤鱬时的焦痕。
刀刃切入藤蔓的刹那,紫黑色汁液喷溅在石菖蒲叶片上,瞬间腐蚀出蜂窝状的孔洞。林羽瞳孔微缩,这根本不是植物,而是某种生物的触须。记忆突然被刺痛,《大荒西经》残卷的某段记述在脑海浮现:";泽有嬴鱼,鱼身而鸟翼,音如鸳鸯,见则其邑大水。";
仿佛印证他的猜想,百米外的芦苇丛轰然炸开。月光在铅灰色云层后忽隐忽现,照见升空而起的庞然巨物——鱼身布满青黑色瘤状突起,两翼展开时抖落的不是羽毛,而是无数蠕动的寄生水蛭。当它发出鸳鸯般的鸣叫,整个沼泽的水位开始肉眼可见地上升。
";退后!";林羽厉喝时拽住想要扑咬的朱厌。这小兽自从吞食过颙鸟的眼球,对危险愈发迟钝。沼泽水已漫到膝盖,带着尸体浸泡后的滑腻触感。蠃鱼在空中划出圆弧,翼尖扫过的水面立时形成漩涡。
鳐鱼珠突然变得滚烫,林羽的手掌几乎握不住。无数陌生画面强行灌入意识:戴骨饰的先民在祭祀,青铜鼎中翻滚着人形阴影;暴雨连下四十昼夜,山洪冲垮的村落里漂浮着鼓胀的孩童尸体;某个与他面容相似的男子,正将刻满符咒的石碑沉入沼泽深处...
";原来你记载着所有溺亡者的记忆。";林羽喘息着单膝跪地,泥水浸透的绑腿重若千钧。蠃鱼的攻击裹挟着这些怨念,每道水浪都像是亡灵伸出的手臂。他看见十七天前为救自己沉入弱水的巫祝少女,她的发丝此刻正在漩涡中如水草招摇。
朱厌发出濒死般的哀鸣,提醒他现实危机。蠃鱼俯冲掀起的浪墙已至眼前,林羽条件反射地举起玄龟甲盾。撞击的瞬间,铭刻其上的避水咒文泛起青光,将水流劈成两道瀑布。透过水幕,他清晰看见蠃鱼腹部的旧伤——那是用雷兽腿骨制成的鱼叉才能留下的菱形创口。
";西南三十步,有雷击木!";林羽嘶吼着掷出短刀,刀刃精准刺入蠃鱼翼膜。趁着凶兽挣扎的间隙,他扑向那株焦黑的椆树。指尖触及树皮的刹那,积雨云中传来沉闷雷鸣,这是上次暴雨时被引入木材的天地威能。
蠃鱼的阴影笼罩头顶,腥臭涎水滴在他后颈。林羽反手将雷击木插入泥沼,借用鳐鱼珠引导其中残存的电能。紫白色电蛇顺着水体蔓延,照亮了潜藏在水下的恐怖真相——数以千计的半鱼人尸骸呈放射状排列,头骨全部朝向中央的青铜碑。
爆发的雷光使蠃鱼发出婴儿啼哭般的惨叫,它腹部旧伤迸裂,流出荧蓝血液。林羽趁机攀上鱼背,指甲抠进瘤状鳞片的缝隙。狂风撕扯着他的发髻,寄生水蛭顺着裤管往上爬。在距鱼眼咫尺之遥时,他掏出了贴身收藏的颙鸟喙——这种专食人噩梦的妖鸟之喙,正是破除精神侵蚀的利器。
蠃鱼垂死的挣扎引发地陷,林羽随着漩涡坠入水下墓穴。鳐鱼珠照亮了青铜碑上的铭文,那些比甲骨文更古老的符号竟与他在21世纪研究的《遁甲神数局谱》完全吻合。当指尖抚过";归墟";二字时,碑体突然浮现星图投影,其中某个星辰的位置与鳐鱼珠内部的光斑重合。
水压开始撕裂肺部,朱厌的吠叫变得遥远。在即将昏迷之际,林羽咬破舌尖将血喷在石碑上。激活的机关发出齿轮转动的巨响,排水孔洞中升起石台,上面摆放着布满铜锈的六壬式盘——这正是《黄帝金匮玉衡经》记载的时空定位器。
浮出水面时,晨曦正刺破瘴气。蠃鱼的尸骸正在快速碳化,露出腹腔内镶嵌的青铜匣。林羽用颤抖的手打开机关,里面是十二枚用鲛人泪凝固的算筹,每根都封存着不同年份的雨水。
朱厌突然发出预警的低吼。林羽转头看见左臂的伤口处,蠃鱼血液侵蚀的皮肤已呈现树根状纹路。他苦笑着吞下旋龟胆——这是上次分别时老旋龟赠予的解毒圣药,代价是三天内无法感知温度。
当第一缕阳光完全驱散沼泽雾气,林羽在石碑基座发现了刻痕新鲜的中文诗句:";九渊之下有时舟,需以千年泪为酬";。鳐鱼珠在此时突然开裂,某粒光斑挣脱束缚,朝着东北方的丹穴山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