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长安的低调摸鱼生活,虽然没能成功让他“销声匿迹”,但起码,他的风头暂时被压了下去。
他决定好好珍惜这段短暂的“摸鱼时光”。
于是,每天的书院里,都会出现一个神秘的身影——
白天不见人,傍晚出现在学堂,随便挑一堂课听,然后悄悄地消失不见。
而在小学社,有个小姑娘正成为书院最受欢迎的“学姐”,带着一群十一二岁的学童,把先生们逼到绝望。
在学堂后的小池塘边,有一只妖狐少女抱着膝盖,认真思考“道心”的问题。
而苏长安,则翘着二郎腿,手中拿着一卷卷宗,悠闲地喝着茶,目光微微眯起,这几日,他一直在整理斩妖司送来的案宗,同时也在暗中观察书院的异象。如今,他已有些眉目,但想要更高效地调查,他需要一个可靠的搭档。
他侧头,看向正盘膝坐在不远处、手持佛珠的无寂。
这和尚从他们初遇起,就一直有些神秘莫测。
——不仅是因为他的身世,还有他看待世事的方式。
无寂在佛国修行多年,见识广博,且对各种邪祟之事有独特的理解,**更重要的是,他擅长察言观色,不会在不合适的地方多言。这种人,若是朋友,会很可靠;若是敌人,会很棘手。
苏长安目光微动,低声道:“无寂,想不想赚点外快?”
无寂捻着佛珠,目光平静地看向他,语气淡然:“你想让我做什么?”
“查案。”
无寂的手指微微一顿,佛珠停止了转动。
他缓缓抬眸,那双清澈的眼眸如镜湖般平静无波,澄净目光落在苏长安身上。
苏长安也不废话,轻轻晃着手中的茶盏,漫不经心地道:“书院最近不太平,这个你应该也察觉到了吧?”
无寂轻轻拨动佛珠,微微点头,低声道:“……异象频生,确实不同寻常。”
苏长安眼底浮现一丝笑意:“果然,你也察觉到了。”
他随手将茶盏搁在案上,食指轻叩桌面:“书院上报斩妖司,可能,他们真正想要的不是我们查案,而是借斩妖司的威名,稳定人心——这一点你怎么看?”
无寂沉默了一瞬,才轻轻开口,声音温润:“书院之人,皆是读圣贤书、修圣贤气的君子,讲究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然,凡尘之事,岂能尽如圣贤所愿?”
苏长安目光微闪,笑道:“所以,他们表面要调查,实则在遮掩?”
无寂淡淡地道:“……贫僧未曾得见真相,不敢妄言。”
苏长安轻笑:“行吧,那换个问题——书院的圣贤正气,按理说可以镇压一切妖邪,可为什么这次没能镇住?”
无寂闻言,眼中闪过一抹微不可察的疑虑。
这二人——苏长安与无寂,气质天差地别,可此刻站在同一片夜色之下
一人持茶,风流闲散,似乎对万事皆漫不经心,眉宇间带着一抹慵懒的散漫。另一人静立一旁,衣袍轻拂,白面如玉,手中佛珠缓缓转动,气质清冷淡泊,宛如一尊古旧石佛,立于人间。
苏长安轻敲桌面上的案宗几条重点
“第一,藏书阁的石灯长明,出现不该出现的影子;
第二,浩圣贤堂授课时,学子与大儒出现短暂失神,甚至心悸;
第三,书院学子梦中低语,醒后记忆空白;
第四,书院后山出现莫名的‘遗忘’现象,去过的人回来后都记不清自己做了什么。”:“无寂,你怎么看?”
无寂手中的佛珠缓缓旋转,目光落在那一张张案宗上,声音温润平和:“书院乃圣贤道场,理应圣贤正气镇压一切异端。如今却异象频生,甚至波及学子……这本身便是不合理之处。”
苏长安微微挑眉,眼神多了一丝玩味:“哦?那依大师所见,这究竟是什么原因?”
无寂垂眸,语气淡然:“圣贤之气,可镇邪,可安魂,但它亦有极限。若此事非外来妖邪所致,那便只有一种可能——内因。”
“……内因?”苏长安轻轻一笑,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无寂神色未变,目光幽深,缓缓道:“若邪祟藏匿于书院,圣贤气却无法将其驱逐……要么它已在此地存留多年,与书院气运纠缠不清;要么,它早已不是寻常妖邪之物,而是……某种不该存在之物。”
苏长安眸光微凝,嘴角却微微翘起:“大师的推理,倒是跟我想到一块儿去了。”
他指尖轻叩桌面,继续说道:“再看看书院外的村庄——牲畜暴毙,井水变黑,喝了会产生幻觉……这说明,影响已经从书院扩散了出去。”
“但有意思的是——村庄受到影响的,只有牲畜和水源,人却没有直接被侵蚀。”
无寂微微皱眉:“水影响精神,牲畜精气被抽取,而书院是直接影响意识。你在想什么?”
苏长安揉了揉眉心:“我有时候能体会到和墨璃一起时的那种气息和感觉。”
无寂目光一凛。
他自然知道苏长安口中的“墨璃”是谁——那个魔族公主。
苏长安当初和墨璃多次交手,对方身上的那种气息,和如今书院的情况隐隐有些相似,都是潜移默化的影响,而非单纯的妖邪侵蚀。
但——
“书院之地,圣贤气镇压一切妖邪之物。”无寂低声道,“若真是同一类气息,它怎么可能在这里肆无忌惮?”
苏长安嘴角微勾:“这才是最有趣的地方啊。”
他双手抱胸,缓缓道:“如果它真的和圣贤气对立,那就绝不该渗透进来,更不该影响到圣贤堂的大儒们。”
“可如果它能在这里存在,甚至影响书院内部——那就只有一个可能。”
苏长安眯了眯眼,语气意味深长地吐出几个字:“它早就在这里。”
无寂的眼神瞬间沉了下来,手中的佛珠微微颤动,似是想到什么,旋即低声诵了一句佛号。
“阿弥陀佛……”
片刻后,他缓缓吐出四个字:“魔气,至邪。”
苏长安目光一凛。
这是他一直在怀疑的方向,但尚未有确凿证据,如今无寂亲口说出,倒是让他的猜测更进一步。
“你也觉得是魔气?”苏长安盯着他。
无寂轻轻转动佛珠,神色未变,低声道:“贫僧曾在佛国见过真正的魔气,纯粹而诡异,能影响人的神识,使人堕入心魔。但书院乃是浩然正气汇聚之地,魔气若真在其中,理应无法久存……”
他说到这里,微微皱眉,目光幽深:“可如今异象未平,圣贤气镇压无效,说明——此物或许早已深藏书院多年,而非近来才出现。”
苏长安敲着桌面的手指一顿。
他的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抹若有所思的笑意:“这么说来,你对这案子,也有兴趣?”
无寂看着他,眉宇间依旧是一片平静,半晌,他缓缓开口:“佛言:因果不虚,善恶轮回。若此案牵涉魔气,苏施主的行止,贫僧……亦可同行。”
苏长安轻笑:“你这话的意思,是愿意帮我?”
无寂合上佛珠,目光平和,声音依旧带着那股悠远宁静的禅意:“施主若要查此案,贫僧自可同行,亦可……观因果。”
苏长安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
——说白了,还是这和尚太敏锐,已经看出他不会轻易放过这件事,与其等着事态发展,不如跟着他,顺势窥探一二。
他伸手拎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笑道:“那就欢迎无大师正式加入我们调查小组。”
无寂淡淡道:“贫僧不是调查小组的一员。”
苏长安挑眉:“那你是什么?”
无寂垂眸:“因果见证者。”
苏长安嘴角微微抽搐:“……随你吧。”
圣贤堂的低语、藏书阁的石灯、学子的噩梦……这些现象如果单独出现,也许可以解释为巧合,但当它们同时发生,就不可能是‘偶然’了。
而且——
书院的圣贤正气一向能镇压万邪,即便真有妖邪作祟,也不至于蔓延至此。
唯一合理的解释是:
这个东西从未被外界带进来,而是一直潜伏在书院内部。
……这些异象的源头,就在书院之内。”苏长安合上卷宗,目光淡淡地落在最下方的一行字。
——书院后山,封禁异常,近期有学子误闯后,出现记忆空白。
无寂缓缓道:“你打算先从哪里查起?”
苏长安轻轻敲了敲桌面,语气不疾不徐:“如果一个人病了,最先感受到痛苦的是哪部分?”
无寂沉思片刻,道:“五脏六腑。”
苏长安笑道:“书院的后山,就像是它的五脏六腑。”
“前山是书院的脸面,圣贤堂、藏书阁、讲学之地,都是外人可见的地方。而后山呢?平日里戒备森严,学子不得擅入,所有问题都被掩盖在阴影之下。”
无寂神色微敛,低声道:“而封禁之地,便是书院真正的核心。”
苏长安点头,懒洋洋地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行吧,去看看。”
无寂起身,随手抖了抖僧袍,语气平静:“夜探后山,苏施主,你是不是早就算准了这个时辰?”
苏长安耸了耸肩:“不是我算的,是书院自己‘算’的。”
“圣贤堂异象持续时间最长,每逢晨课与日暮最为明显,而后山封禁的波动,基本上也集中在这个时间段。”他嘴角一勾,“所以,‘它’很可能只在特定时辰才会出现异常。”
无寂低眉,轻轻摩挲佛珠,语气平缓:“走吧。”
两人一前一后,悄然消失在书院深夜的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