尺俱在石博庸家中待了近一个时辰。
后面基本都是石博庸在絮絮叨叨,而尺俱则只是安安静静地听着。
等回到镇魔司营地后,他一个人待在营帐中想了半夜。
五更之时,突然从床上爬了起来,挑灯写了几封书信,连夜唤了几个青魇骑的将士进来,让他们用镇魔司特有的渠道发了出去。
如此之后,他才安然入眠。
从西城回来后,陈安找江守诚打听了一下乐修的事。
一问之下,才知道,乐修其实是文道修行的分支。
只是不同于传统的文道修士,乐修只在很小的范围内传承,并且上限也不高。
究其原因,竟是因为关于曲乐的典籍太少,修习比传统的文修还要艰难许多,别说三品立命了,能修行到五品真言境都已经是顶尖的了。
所以,在大乾,只有那些曲苑头牌或者礼部管辖下的伶人会修习乐修之道,以此取悦达官贵人或者国家祭典之时,做个氛围组。
这可比陈安想象中的,以声乐入道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加之陈凤霜以后修的肯定也是命元,想要走以声乐入道的路子,恐怕没有那么容易……
既然与江守诚聊起了乐修,陈安干脆把文道修行也了解了个通透。
上次跟江守诚聊了一些,不过被姜望离去的事打断了,话题并没有深入。
结果一番了解过后,陈安发现,大乾的文修体系竟与他想象中的相差甚远,甚至可以说有些简陋了。
不说像儒道小说中那样,一言定千古,一诗镇山河,便是比起旁的修炼法门来,那也是远远不如。
修炼方式更是简单到要命。
就一个字,读。
先天灵韵偏向精神一侧的灵童,通过不断诵读经典,从而领会文章真意,达到文意入骨,便可滋生文气,进入九品之境。
听起来玄乎,但通过陈安刨根问底,发现一点玄妙的地方都没有。
按照陈安的理解,文道修行者入门,更像是通过不断诵读这种方式,使得自己精神进入波动的状态。
人读经典,如果有口无心,精神自然不会产生波动。
所以才有文道修行入门难的说法。
而如果日积月累,哪一天突然开窍了,领会了文章的真意,就会使得精神剧烈波动,这种情况下,先天灵韵会更容易吸收天地灵气入体,并在这种特殊波动的作用下,与人的精神相结合,从而催生所谓的文气。
如果硬要说有什么窍门,那便只有江守诚口中的苦修之法,通过类似“发悬梁,锥刺股”等虐待自己的方式进行刺激,甚至有极端的,用“千夜不眠法”来强迫自己精神在亢奋与极度疲累的状态中切换,从而达到精神波动剧烈,最终勉强入门的方式。
在陈安看来,就是把听起来好端端,高大上的文道修行,用焚琴煮鹤的方式来达成,简直就是大煞风景。
这还只是入门。
九品之后,还要继续读。
不过过了九品这道从零到一的坎,后面的修习就容易许多,就像《凡骨命典黄字卷》出来后,命元上限提高不再需要像之前那样辛辛苦苦地熬练身体了,而是用命元提取命元的方法一样,文道修行也有类似的法子来达成目的。
如此一路积攒到七品巅峰。
这一过程中,文道修士并没有太多的能耐,哪怕文道修行算是精神侧的修行方式,但比起常人来说,也只是耳聪目明,记忆力好些,只有到了七品,才能驱使文气使出些类似幻术的小把戏。
此外,文气对身体也有滋养的功效,但比起武道的气血来说,效果要差许多。
哪怕是七品巅峰的文道修士,身上的力气最多也就是九品武道修者相当,战斗力可以忽略不计。
之后,就要求文道修士在诵读之余,能够整合本经以及相关典籍真意,从而拥有自己的理解,文道修行者将之称为“叩心关”,需要的是悟性,顿悟过心关,则可引起文气质变汇聚起属于自己的文心,开始拥有种种的玄奇。
像江守诚,如今是五品真言境的文道修士,在读了N多关于乐府本经的经典后,明白了“思无邪”的本经真谛,凝聚文心之后,文气才有了变假为真的作用,在其他修者面前有了自保的手段。
不过结果陈安也看到了,五品的文道修者,全力憋出的大招,竟然只能在与六品的战斗中打打辅助。
文道修行之羸弱,让人不忍直视。
陈安不免朝着江守诚调侃了几句,只气得江守诚三尸神暴跳。
“莫瞧不起我文道修士,要知道我文道修士,一旦踏入三品立命之境,那便是天渊之别,莫说同级别修者,便是越级而战,也未尝不可!”江守诚面对陈安的调侃,面皮通红地反驳道。
这倒引起了陈安的兴趣,连忙细问缘由,结果细问之下,得到的答复却让他面色变得十分古怪。
在江守诚的述说中,想要进入文道三品,必须开始涉足本经之外的其他文道典籍,从而寻找到合适自己的“命言”,并以此命言,鼓噪自己的文心,从而碎裂文心化文道,铸就自己的文身。
此境界的文道修者能够言出法随,各种不合理技能随便放,在陈安看来,就是一个bug。
但细细琢磨之后,他觉得,文道修行还是草率了些。
原因无他,经过整合江守诚所说的三品立命法门,他发现,所谓的立命,无非就是找寻使命感,给自己定个目标而已。
简单点说,就是不断扪心自问,你tm到底为什么读书。
至于三品立命后的玄奇,陈安则归功于这种问心的立命,会引起精神世界的大动荡,从而让精神与灵气产生更深层次的质变,最终拥有各种手段。
问题也是出在这,这么简单的事情,为何到了江守诚嘴里,就成了文道修者的难题呢?
你随便回到前世拉个初中生,问起历史使命,人家都能拉你说上个三天三夜。
怎么到了大乾,这么简单的事情都还需要到三品立命的时候才思考?
“你启蒙之时,难道你的恩师就没问过你,你是为何读书吗?”陈安不由好奇地问道。
“这还用问,读书自然是为了修行。总不能像那些凡民一样,就为了读懂个告示,或者方便以后去做账房吧?”江守诚理所当然地回道。
“……难道你就从未想过,以书中学识为大乾做些什么?”陈安还是不能理解,连忙追问道。
“那倒是想过,文道修者替天子牧民,这是谁都知道的道理,不过这些都有朝廷法度可遵循,与因何读书,读什么书关系不大吧?”江守诚反问道。
“难道就没有什么为民请命,为人族探寻前路的说法?”陈安还是不肯放弃。
“你说的是前朝那些读书人吧?他们倒是能折腾,结果好端端的一个前朝,就被他们折腾没了,还害得许多文道修者、文道典籍都被大乾开国太祖坑杀、焚毁,实乃我文道修士之耻!”江守诚有些忿忿地说道。
“这天下,皇族宗氏、贵胄世家、凡民百姓本就分得清清楚楚,只需按照前人的路子走就行,哪里需要我文道修士去折腾?庸人自扰耳!”
陈安闻言,若有所思。
敢情这大乾世界的读书人,存在着极大的认知障碍啊。
在他们的世界里,人都已经分好等级了,只需顺着前人的车印子前行就行,根本就不需要他们操心,加上发生过类似焚书坑儒的事情,才让他们更加不敢向前一步?
如果是这样,那不得不说,这个世界的读书人真是悲哀啊……
“那你能跟我说说现在大乾的三品文道修者他们是怎么立命的么?用的什么命言?”陈安转而问道。
“如今三品文道修者可不多,据我所知,稷下学宫有两位,一位是以史为本经的,立命命言是秉笔直书,不问对错。还有一位是以礼为本经的,立命命言是万民各安其道,千古不易。”江守诚想了想,回道。
陈安闻言,沉默了一会。
他听出来了,前者还算有点读书人的风骨,想要靠自己的笔,记录世事变迁,可以理解。后面那位就是一个食古不化的守旧派,放前世,就是必须打倒的阶级敌人,这种人这种言论也可以立命?
他整理下思路,决定拿眼前的江守诚做个实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