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域，域府。
明九夭撇去了一尾巴的跟班，刚回到自己的院子，想进屋缓口气，就见到了坐在里面慢悠悠喝茶的初渊。
她眉头微动，忍下了揍他的冲动，没好气道：“你又来干什么？”
银角男子笑道：“我这次可没躺你床上，你怎么还这么不待见我？”
“你要是躺在了我床上，现在已经断手断脚地跟我说话了。”
初渊挑了挑眉：“师姐真狠心。”
明九夭撤去了脸上的幻容，露出了本来的容貌，她揉了揉眉心道：“有什么事？”
初渊撑着下巴，懒洋洋地看着她：“再见故人的感觉如何？”
明九夭面无表情道：“没事就滚出去。”
初渊笑意不达眼底：“魔门封印已破，修仙界刚好出了点事，便怀疑是我们魔族搞的鬼，于是派了你这位小师弟来探路。你可要当心点，别被一些花言巧语给骗了，七百年过去，再纯净的人心也会变黑。”
明九夭想到刚刚游不归一脸淡漠地问她喜欢什么样的眼珠的样子，沉默了下来。
初渊盯着她，声线压低放柔，如鬼魅低语般蛊惑道：“……不如我去帮你杀了他，省得牵出更多的事。”
明九夭淡淡看他一眼，语气冰凉：“你敢。”
初渊和她对视半晌，率先移开视线。
他垂眸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好吧，看来师姐还是更喜欢旧的师弟。”
明九夭坐在榻上，给自己倒了杯茶，没再理他的发疯，而是换了个话题问道：“四域的魔族还好吗？”
初渊无聊地敲着桌面：“好与不好有什么区别？一群低等的空魔罢了，活得不如人族凡人。”
明九夭皱眉，清透明亮的眼睛浮出一丝冷意：“初渊。”
初渊微微坐直了身子，但神情眉间还是带着淡淡的倦意：“好，都好，以后会更好。”
“你既然主动向师兄接过了四域域主的位置，就得尽心尽力。”明九夭叹了一口气，“空魔又如何？他们也是活着的魔族。”
初渊轻嗤一声：“我这个正儿八经的魔族都没那么操心，除了你还有谁关心这事儿？”
“绫罗。”明九夭平静道，“她与你同样管理着空魔之域，却比你上心得多。”
初渊无语地看着她：“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上心。”
还不是看在明九夭非常在意那些空魔的份上。
那魔女的生活除了围着她师姐就是围着她师姐在意的事，一点自己爱好的东西都没有，初渊非常不屑成为那种人。
“师姐——师姐——”
说谁谁到，院外，绫罗的喊声渐行渐近，她似乎笃定了明九夭并未睡着，丝毫不担心会吵醒可能熟睡的人。
明九夭警告地看了初渊一眼，后者比了个收到的手势，隐去身形靠在椅子上，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师姐——”屋门被推开，绫罗一身黑裙，端着一盘黑漆漆的糕点进了屋，眼神亮晶晶地道，“我给你送夜宵来了！”
她将糕点献宝一样捧到了明九夭面前：“师姐，你尝尝。”
明九夭神情温和，眼神也不复刚刚面对初渊的凌厉，她取了一块糕点，轻轻咬了一口，点头笑道：“很好吃。”
的确很好吃，绫罗几乎将魔界食材的特性发挥到了极致，剔除了其中的不好的味道，将一些独特的甘甜清新融进了食物中。
明九夭吃过很多好吃的东西，但绫罗做的依旧称得上美味。
绫罗开心地弯了眼：“明天我再给师姐送新的吃食来。”
明九夭吃完了手中所有糕点，温柔地看着她：“今天的事情忙完了吗？”
绫罗贴着她坐下，乖巧地点头，令三域魔族肝胆俱颤的域主，此时像个单纯腼腆的天真少女：“今天我能和师姐一起睡吗？”
明九夭刚想应下，却突然想到了游不归，她迟疑了一瞬，还是摇了摇头：“听说三域最近事情很多，师姐就不耽误你的时间了。”
绫罗没有漏掉明九夭那一瞬的停滞，她眸光一暗，但还是笑着将托盘放在榻边的桌上，轻应了声：“好，那师姐早些休息。”
不论修士魔族，都早已舍弃掉了无用的睡眠，但明九夭一直都有睡觉的习惯，绫罗自然知道。
走出两步后，绫罗突然回头看着明九夭，她眼神幽深：“……师姐今天有想起更多的事吗？”
明九夭面色不变，她微微垂下脑袋，揉了揉眉心，似是无奈焦心：“没有，我什么都想不起来。”
绫罗目光渐渐变软：“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师姐能记起我……和师兄，绫罗已经很满足了。”
“师姐，再见，明天我再来找你玩。”
“好。”
屋门被贴心地合上，直到确认绫罗已经走了，初渊才现了形。
他看着安静吃着糕点的明九夭，撑着脸道：“你还要瞒他们多久？天天演来演去不累吗？”
明九夭默默吃着糕点，没有说话。
她并非想瞒，而是不得不瞒。
她刚刚苏醒时，的确有段时间是失忆状态。
她将其归结于过多的陌生记忆占据了她大脑，混乱无序的碎片一幕幕展现着“她”在其他人眼里的形象。
她浑浑噩噩了一段时间，连自己是谁都分不清，只能凭着那些碎片扮演着不同人眼中的“明九夭”。
面对明九华，“她”应该是活泼懒散的；面对绫罗，“她”应该是温柔耐心的；面对陌生人，“她”应该是容易心生怜悯温和宽容的。
“明九夭”在不同的眼中是不同的形象，那些记忆化为碎片被明九华植入她的身体，曾短暂地操控了她的意识。
直到她自己真正的灵魂苏醒，她才开始想起来：自己究竟是何人，她曾经历过什么，又是如何两次经历死亡。
但当属于自己的灵魂渐渐压过那些繁杂的碎片记忆时，她也意识到——她的第二次重生，是明九华和绫罗以几十万人的性命换来的。
罪孽深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