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水宗。
白青靠在院子的躺椅上看书,她身边,决明正皱眉苦思着什么。
落葵看着搭在自己脉上的手,叹了一口气:“你还探不出来,我就要毒发身亡了。”
决明尴尬一笑,松了手开始从一旁的药材中配方:“再等一会,等一会。”
落葵耐着性子又等了一会儿,等到自己越来越喘不过气,唇色发紫,几欲昏死时,她终于忍不住向白青道:“尊者!判决明输吧!”
白青看了眼燃香:“时间未到。”
决明额头冒汗,手速快出残影,赶在最后一刻将配方递到白青眼前:“尊者!”
白青淡淡瞥了一眼,又重新转头看书:“输。”
决明气势一垮,含泪地看了落葵一眼,然后对白青可怜兮兮道:“尊者,那我去了。”
落葵立刻给自己喂了颗解药,道:“赶紧的,别卖惨,愿赌服输。”
决明擦了擦强行挤出来的泪,一边在心里遗憾尊者没以前心软了,一边愁眉苦脸地去了院外。
院子外,碧水宗弟子看见决明,立刻就叽叽喳喳地围了上来:“师兄师兄!这个草药是我新种的,不知道是啥!”
“师兄师兄,吃吃我这个!闻起来可香了。”
“师兄师兄!我的可以强化神识!”
“……”
“师兄!我的我的!最近我在研究如何用最苦的药提升最少的灵力!”
决明额头青筋直跳,听着耳边嘈杂的喊声和几乎戳到鼻孔的灵草灵花,他终于忍不住怒吼道:“安静!”
弟子们依旧叽叽喳喳个不停。
决明:“尊者在睡觉!”
弟子们瞬间安静如鸡。
决明冷笑一声,他这个师兄真是没有威严,还得靠尊者压阵。
院子有结界怎么可能会被吵到,他们宁愿相信第二句谎话也不愿意听他第一声的命令。
决明怒视第一个人:“葵断草!学堂听课不认真就给我滚回去!”
“你!闻起来香吃起来巨毒,想让你师兄我死吗!我不是试毒的药人!”
“还有你!筑基都没筑基的还能炼出强化神识的药!你知道神识是什么吗你就炼!”
“你!鼻涕擦掉换身干净衣服来!”
“你!你……你为什么要研究这种东西?”决明尝了尝最后一个弟子递过来的碗,皱了皱眉,“最苦就算了,提升灵力还最慢,研究了有什么用?”
弟子笑嘻嘻道:“高价卖给天行宗!能坑一个是一个!”
决明无奈扶额:“尊者与天行宗不和是事实,但也不需要你们如此行事……”
“那师兄,今天我们谁合格啦?谁能见尊者哇?”
决明慢慢扫视了一圈眼巴巴的师弟师妹们,沉思了一会儿,目光落在要给天行宗卖药的弟子身上:“要不就……”
“尊者——!”
落葵的声音突然响起,决明疑惑地回首,刚好看见白青如一道流光离开碧水宗。
“落葵?”决明茫然道。
落葵御剑跟上,回头急声交代了一声:“尊者刚刚收到自涯真人的传信,浮屠塔出事了!”
决明立刻低头对弟子们道:“都不合格!再好好修炼学习一下,下次我再选个进步最大的见尊者,都回去吧!”
说完,他也直接御剑跟上了落葵。
剩下弟子们茫然对视:“浮屠塔出事了?啥事啊?尊者不会有危险吧?”
“要不告诉宗主他们?”
“好!快去快去。”
*
“浮、浮屠塔……”
明裳的喉咙里迸出破碎的泣音,心口的血洞魔刃消散,露出血淋淋的血肉。
她已经没有力气去凝聚魔力了。
可身上的痛苦哪里抵得过心里翻涌的剧痛,少女的身体正在她掌心里褪去温度,像握不住的细沙,她感受不到一点心跳起伏。
“对不起……我,对不……起,求……”明裳崩溃地痛哭着,她终于听清了自己喉间发出的哀鸣,那是被利箭贯穿的孤雁最后的啼血。
女子发出了尖锐痛楚的嘶吼声:“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害死了她最爱的人。
……
明裳自戕而死,祭阵彻底被破。
但安定城除了天行宗和阿瑾等人,已经再无活口。
整个城池化为废墟,带着烟灰飞扬的浓郁血腥气。
阿瑾脑袋混乱不堪,心底钝痛却不知为何,他茫然地流着泪,对着唯一剩下的伙伴喊道:“游不归……游不归……游不归……”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他的眼前,风时和心口插着他亲手刺下的剑,陪他长大的姐姐化魔自戕,心中追寻的烈阳竟在自己身边,但不等他对她说一声谢谢,他竟再一次看着她死亡。
他又一次见到了那横空出世的剑意,但却是又一次的死别。
为什么十五年过去,他还是个只会哭的孩子?
“游不归!”
阿瑾突然惊恐地抓住游不归的肩,来钱惊叫一声,飞快落到了地面,化为兽崽模样扒住了游不归的腿,急切地叫唤着。
“我……”游不归双手死死抱着云散的身体,脸埋在她的心口,泪水汹涌而出。
在阿瑾抓住他的一瞬间,他的身子开始剧烈痉挛起来。
他嘶哑地痛呼着,控制不住地松了紧抱着云散身体的双手,五指抽搐,伏地蜷缩,像是忍受着剧烈的痛苦。
少年紧紧捂住了他的脸,泪水打湿的指缝间,隐隐窥见红斑肆意生长,像吸足了雨露阳光的赤花,覆盖全脸至脖颈。
他的双手忍不住曲成指勾,死死抱住了脑袋,似乎想抓烂一般用力。
一道血痕自他的额角划至脸颊,是少年的指尖硬生生刺破皮肉带出的血迹。
“游不归!”阿瑾吓得抓住了他的手,想阻止他的自残。
“啊——”少年仰头痛苦地惨叫了一声,红斑深红似血,他的眼睛充血鼓胀,全身陡然浸出鲜红的血迹,血迹成网,将他露出的皮肤割分得似要崩坏一样。
“冷静!抱守归元——!”剑长老厉喝道。
他一指定在少年的眉心,灵力冲入身体对抗着那似要爆炸的血肉经脉,想替那少年压制它。
但毒素汹涌,崩坏的血肉无法再聚,剑长老狠狠皱眉,迅速拿出一瓶药喂给游不归。
游不归急促又痛苦地喘息着,终于,他狠狠挥开阿瑾等人,尖锐地惨叫出声:“啊啊啊啊——!”
阿瑾挣扎着要去游不归身边,但被剑长老死死按住了身子。
“别……过来!”游不归嘶吼出声。
阿瑾猛然停下了挣扎,他惊恐地从游不归极力遮掩的脸上看见了骤然炸裂的血肉,鼓胀的眼球消失为两个窟窿的血洞。
交错的血痕似乎将他的皮肉瓦解,逐块脱落,深刻见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