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瑾听到曲自涯的话，忍不住道：”但除魔卫道，本是修士之责……”
“责？谁跟你说的？明九华？”曲自涯微微淡了神色，“我们与凡人各行其道，早已不是一路人，明明各有各的因果，修士又哪来的责？”
阿瑾辩驳道：“不，修士与凡人相生相济，命运共存……”
“愚昧。”曲自涯轻嗤了一声，“小子，我问你，若是你的前方有一只灵兽，你杀是不杀？”
阿瑾不知他想问什么，迟疑道：“灵兽有灵，可与修士为伴，它不犯我，我自是不杀的。”
曲自涯控制异火开始重塑断剑：“好，你绕开了它，但在你绕开之后不久，它或许就被另一头更强大的灵兽给杀了，它的命运如果注定是死亡，你赋予和其他人赋予，又有什么差别？”
“如今你忧心安定城的百姓安危，认为保护他们免遭魔族毒手是修士之责，但如果天道给定的命运就是死亡呢？他们今日不死，或许之后便要死，你怎知你救下的人在未来不会走向另一种注定的死亡？”
“在我看来，你们非要去除魔卫道才是搅乱因果，四大宗门宣扬锄强扶弱、悬壶济世之名，不过是为了凌驾于同族之上的地位权力罢了，我见世间灵兽死亡者众，怎么不听有人要去除人卫兽？因为灵兽不是人吗？可凡人在如今大多修士看来，不也是灵兽一般的存在吗？甚至还不如灵兽。”
起码遇上邪修时，灵兽比凡人安全多了，那么多个阴邪术法都是逮着凡人性命祸害，动不动就吸血抽魂。
“不，命运怎会注定？”阿瑾没有被他一长串的话语镇到，而是反问道，“修士是与天争命，凡人命运也是能改变的，我放过了那灵兽，它下一秒就能活，它之后的死亡是它命中的另一个坎，与我何干。”
曲自涯似乎就等着他这句话，微微一笑：“是，与你何干？”
“阿瑾，安定城的百姓，又与你何干？凡人的生死，与修士何干？”
“你们救了一时，能救一世吗？”
“如果命运不是注定的，那你有没有想过，你救下了这群人，因果因你变动后，环环相扣，又会有另一群人因此死去？”
阿瑾语塞，他的思绪似乎陷入蛛网，一时找不到语言去反驳眼前之人的话。
少年看着曲自涯，眼神茫然。
曲自涯难得温和了神情，他收了异火，将铸好的灵剑放在阿瑾手上，轻轻拍了拍他的头，缓缓道：“你师父性子太过端肃，教你的也尽是光明坦荡的大道理，但这种人往往刚过易折。”
“但修士终究是人，再好的人也会有缺点，也会有迷惘，挣得脱的道心澄明，挣不脱的堕魔弃道，你要身怀正义，但要身怀柔软的正义，不要非黑即白。记住，过刚易折，过柔则靡，刚柔并济，方成事焉。”
曲自涯声音悠长叹息，似乎意有所指：“阿瑾，若是有一天你发现世事多变，人心也不尽坦诚，切勿道心迷失，想想我今日所说的话，天道之下，生各有运。”
阿瑾握紧灵剑，慢慢点了点头。
现在的阿瑾还不能完全理解曲自涯所说的话，但他记住了。
……
阿瑾砍断了锁灵链，曲自涯终于感受到了消失月余的灵力充沛之感。
他身上的灵器也被搜刮走了，手中只有刚刚阿瑾还他的那柄小刀。
曲自涯转了转手腕，眸色渐肃，他握住小刀，幽蓝异火伴随着灵力的注入跳跃猛涨，洞内的温度突然变得极低，阿瑾抱住自身打了个冷颤。
曲自涯默念了几句灵诀，然后在结界上划了两下。
结界似块柔软的水布，自他划开的十字刀口开始破裂消散。
曲自涯惊讶地挑了挑眉，他没想到这结界布置得如此不尽心，一点也不像化神结界，他本以为自己要多费点力气呢。
阿瑾看到结界破碎，抱着身子连忙窜了出去：“前辈！跟我走吧！”
曲自涯收了小刀，看着少年含着期待的双眼，停住脚步微微一笑：“不，我还有其他事要做。”
阿瑾愣住，现下还有什么事情比阻止明裳他们更重要吗？
曲自涯微微勾唇，他发现阿瑾真的很好懂，少年心里的想法基本都写在了脸上。
曲自涯轻轻弹了弹他的脑门：“自然是有的。”
小辈都在尽心尽力救人，他还坐岸观火就未免太不人道了。
阿瑾虽然不解，但还是握着剑点了点头：“那前辈小心，我先去安定城了。”
曲自涯点点头，看着少年告别后御剑离开的背影，又慢慢叹息了一声。
他似乎明白了阿瑾出现在这的原因。
小小少年，同时与多方人马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似乎是一个可以影响凤国战局的特殊棋子。
但是，他真的能影响吗？
明裳等人如今看似正常，实则早已疯魔，内心的偏执也已经无药可救，又怎会因过往的一点点情谊就放弃筹谋已久的计划？
若是事情结局不曾更改，等到真相到来那日，阿瑾又能不能承受住被背叛抛弃的冲击？
曲自涯发现，不过短短半日，他竟对这少年起了怜悯之心。
“阿九啊，你真是害人不浅。”
灰衣男子上空，四封传信以最快速度飞出——那是四大宗门的方向。
*
阿瑾飞了一段距离后，眼尖地看到了前面有人，距离拉近，阿瑾惊喜地睁大了眼：“云散！”
云散也睁大了眼：“阿瑾师兄！”
天道在上，云散真是有苦说不出。
凌晨她好不容易破了阵，进山一看，发现山里根本就没人，更别提找到阿瑾和魔族了。
她转了两圈，才发现迷阵里还有一个传送阵法，那是个阵中阵。
但是传送阵法在她劈迷阵时也被劈散架了，她根本不知道那阵法是传送到哪的。
没办法，她只好再度御剑，以那迷阵所在的大山为中心，开始铺开神识往四周搜寻，找了大半日，这才在这个山头找到阿瑾。
“云散！魔族是明裳！边境那些将领是她杀的！”阿瑾没有迟疑，边飞边喊，立刻将他的消息告知了云散，“除了她，还有其他魔族合谋！她把我抓进了一个山洞，自涯真人也被关在那，他告诉我，明裳和君后计划用祭阵灭城！”
云散御剑猛滞，惊愕地顿在半空：“明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