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说着把腿收了回来,放到了蒲团一侧,然后轻灵地站了起来,走到檐廊一边通往后院石板地面的木质台阶处,穿上了雪雁给她拿过来的木屐,撑开了一把上面画有荷花的浅米色油纸伞,下了檐廊。
雪雁看着小姐打着伞,在后院铺着东海运来的圆润洁白的鹅卵石的小路上走着,不由得摇摇头,笑了起来。
人家小姐下雨天的时候心情都也跟着变得阴暗起来了,可是自家小姐却是一贯地开朗,像乌云满天、倾盆大雨、朔风呼啸、大雪漫天之类的坏天气似乎从来都影响不了她,这份不为外物所动的自在劲儿像极了老爷和太太。
雪雁让几个小丫鬟在檐廊下听候使唤,自己进了屋子,把小姐刚刚弹过的七弦古琴在外面套了一层浅天蓝色底白线蝴蝶浮绣的布罩,收到了床边一个海波浪木纹的胡桃木柜子里。
“紫鹃,你去把炉子上温着的桂圆汤端过来,记得用那个老爷送给小姐的青玉色盖碗盛。
一会儿小姐进屋喝了好安歇。”雪雁收了琴,走到小姐的榻边,在鹅黄色的被褥上,铺开一条轻绿色的桑蚕丝薄被,又拿了一个小巧的铜熏炉,里面点上了散发着淡淡香气的百合香。
她一边点着香,一边跟紫鹃吩咐道。
“雪雁姐姐,我这会子困了。一会儿把汤端过来之后,我就回厢房歇下了吧。”紫鹃年纪不过六七岁,觉还多,此时不过戌时三刻便困得眼皮都要睁不开了。她说道。
“好~,真拿你没办法。端过来就去睡吧。”雪雁露出一副没辙的暖阳般温和的笑容,把铜熏炉的盖子盖上,说道。
窗外的雨连珠线似的下个不停。黛玉绕着后院的小路,慢慢地走着,时而驻足停下来看看被雨打湿的花朵,时而看着空中的雨丝呆呆地出神。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微笑。
“明日要去趟南市上的胡记点心铺子,听说她家新出了陈皮普洱、茉莉牛乳、武夷红袍味的果子。想想应该就好吃,它家到时候给外祖母、探春妹妹都带一些,哦,还有紫鹃,她最喜欢吃这些点心了。”黛玉一边走着,一边想道。
“说起来,子聿也是蛮厉害的,平安无事地回来了不说,还被圣上加封了建威中郎将。真是令人高兴。
这应该都与他数十年如一日每日早晚都坚持练武有关。”黛玉望着后院里一株月季花,想道。
这月季花还是自己四岁的时候,去子聿府上,说了一句他母亲院子里橘粉色的月季长得真好,清秀淡雅,他便记到了心里,过了几天便跟陆府花房上的人寻来了种子,特特地跑来自己的院子给种上了。
......
“茗烟,黛玉妹妹出门了吗?”宝玉躲在大门的门房里面,跟刚刚坐在大门外长凳上的茗烟问道。
一早起来,天已经大晴了。院内低洼处残存着积水,清晨的阳光穿过被雨水洗刷得清澄的空气,在水面上方映出一缕七彩的光。
清晨不到卯时一刻,红香楼的自鸣钟还没敲响整点钟声,宝玉就醒了过来,让茗烟去马房要了两匹马,说是今儿出门要用。马房的人一听是京中夫人娘家的宝玉少爷要马,也没多问,不过让人在册子上记了一笔马匹的种类、数量还有要马的时间,就让人把马签给了茗烟。
林府各处,只要有物品出入,不管是物什还是活物,都要记录在册。每处负责记录的人曾经都跟府上的管家学过字,背得上《百家姓》《千家诗》,也都练得一笔好字。这个规矩,从林如海的母亲嫁过来就开始有了。
“二爷,已经出去了。”穿着咖灰色缎子袄裤的茗烟点点头,说道。
“那我们快走吧,走走走。”宝玉说着从门房里冲了出来,茗烟从自己腰间黛青色的荷包里取出一块碎银子,笑着递给了门房,然后紧跟着宝玉走了出来。
“他们往哪儿去了?”出了门,骑上马,宝玉不论是往东看,还是往西看,都找不到黛玉妹妹的身影,心情有些急躁,跟一旁的茗烟问道。
“应该是往南市的一家点心铺子去了。
刚才我隐约听到黛玉小姐跟陆家公子说到南市,还说每天上午巳时二刻,那家店都会有新出锅的玫瑰绿豆糕,最是清甜。”茗烟的话还没说完,只见宝玉就策马往南市奔了过去,茗烟也催动马匹,快速地跟了上去。
......
“玉儿,一会儿陪我去趟报恩寺的后山吧。”陆子聿今天穿着一身烟绿色的外袍,和黛玉穿的薄雾绿的骑马装颜色相近,两人坐在马上,个子相差也不多,远远望去,倒像是兄弟两个出门。他说道。
“骑快马过去也得小半个时辰吧。我怕是没有时间。”黛玉说道。
“玉儿,陪我去吧。后山上的樱花应该还没落尽,还可以观赏一番。”陆子聿接着说道,目光里透露着恳切,向旁边望着黛玉。
“子聿,你忘了吗?我家中红香楼院里就有一院子的樱花树,我今天早赏过樱花了。”黛玉熟稔地操纵着缰绳,恍若和马浑然一体。她笑着说道。
“我怎么会忘了呢。你的事情,我都是记在心里的。”陆子聿左手执着缰绳,右手抬起来放在自己的左胸前,笑着说道。
“子聿啊,你笑得可真好看。能和我父亲一比了。不知道以后哪家的姑娘这么有福气,可以得你这么一个笑容迷人的夫婿,那每天看着你,必定心情极好。”黛玉看着子聿露出的笑容,说道。
陆子聿继承了陆家祖上祖辈的容貌特征,鼻梁高挺若削成,两颊下颚棱角凌厉锋锐,两道浓黑的折角剑眉装点着高高的额头,又有一双黑亮润泽如碧潭的眼睛,笑起来的时候露出的牙齿排列齐整又洁白,浑身肃然严整之气褪去,给人以夏日晚风拂过衣裙的清新爽快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