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彦的计划是,既然华家祖孙已经关注了他们,不如主动上门,反正他们可以当成做生意顾交情。而且,他已将华家祖上八代如今九族全查清楚了,连那天差点发现他们的新府军副帅时曙光与华家的交往点滴都了解过了。作为曾经的新府军大将军,华家老爷子绝对是当代李广,智勇双全精忠报国,几辈人的楷模。他们日后即使不能为友,也绝不可与之为敌,因为,如今新府军以及各省的封疆大吏,皆与华老爷子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不然,时曙光也不会冒雪前来拜访。
但姚骞的行事风格不能变,否则会起反作用。于是,当姚骞拿出珍贵的礼品时,预料之中地被华南阳拒之门外了。姚骞隔着大门虚伪地恭维了几句,还想说几句骚话时,一柄尖刃从门缝里插出,姚骞吓得麻利地上车离开了,自然没人再去关注,马车里坐的是两个人还是五个人。
院子里的华老汉看孙女怒气冲冲抽回自己的宝刀,无声叹口气,小声嘀咕一句:还是太嫩啊!
华南阳耳朵一动,扭头瞪着自己家老顽童,“我听到了啊,背后说坏话,一点不磊落!”
“嘿,我要不磊落,还有谁磊落?刚才那几个?”华老汉抢过自己的宝刀,在院子里舞的虎虎生风,完全看不出古稀之态。
华南阳转身,早没了怒气冲冲的影子,挑挑眉毛明艳动人,“我虽嫩,但不傻,他们演戏,咱就配合呗!我眼光没您老人家准,但我有女子独有的直觉!他们不磊落,但也不是歹人。我哥常跟我说的,天下大势一个利,利国利民,利己利他,该争的争该舍的舍,就完了。何必那么复杂!”
小女子一番大道理,令华老汉刮目相看,不禁停下舞刀的手脚,悉心听她陈述,越听皱纹越多。“哟,倒是我小瞧你俩兔崽子了。但也记住爷爷的一句话,利也不利,利字一面有饭吃,另一面有刀锋!”最后一句说出时,一把宝刀砍下,一根合抱的木头桩子被齐齐裁断,“享利时,别忘了要看刀锋朝着谁!”
云彦听着祖孙俩的对话,心里松了口气,和李八子对视一眼,跳下马车无声离开。
马车内,五个汉子在小车厢里你挨我我碰你的坐着,胡清眼光不时瞟向车门处,艾小米注意到,小声问他:“你看甚哩?该不会想见姚骞他大哥吧?”
声音虽小,但在狭小密闭的车厢内,五人高度警戒的状态下,都早已听了个一清二楚,目光齐齐移向胡清。
胡清丝毫没有被看穿的尴尬,兴致盎然地看向姚骞,用手挡住嘴巴和姚骞咬耳朵,“方才看外面坐着两个人,一个应该是每天照顾我们的八子兄弟,另一位,是不是就是你家大哥?”
姚骞看着他似笑非笑地说:“你自己出去瞧瞧不就知道了。”
“咳,其实你们想多了,我就是想问问他,咱们那天拿的枪都藏好了吧?万一用着了——”胡清笑嘻嘻说一半留一半。
艾小米靠在身后的木板上闭着眼赶在姚骞接话前说:“那天的位置不都告诉大家了,你自己去寻呗。”
“你开玩笑,那么大的山,还下了雪,寻一年也寻不着。”胡清表情夸张,声音不自觉提高。
“安静!”姚骞正色提醒胡清,“地方我也不记得了,你若需要,我找人带你去挖。只是,万一有教官寻过来,咱不好交代。”
“那你们会一直住在镇上吗?”陈冰出声,声音没有起伏,听不出是关心还是打探。
“我若去别处,会给你们递消息的。”姚骞说。
胡清这时忽然闪出了一丝黯然,嘴巴张张合合,看着姚骞说:“那个,我给你的地方,我也不常在那儿,你的人要是去了我不在,就留个口信吧,就说找小胡子。”
“小胡子?哈哈哈,”一直没说话的江汉源这才出声,因为他是病号,姚骞主动留他这个师兄到取出子弹、伤口愈合,他带着伤也不敢回家,就打算赖着师弟了,谁让他认识大名鼎鼎的神医呢,否则谁敢答应在身上挖洞。“这个名字好!我咋没想到呢!”
“是!比江水水强多了!一肚子坏水!”胡清伸手去摸江汉源肚子,江汉源往姚骞身上靠,几人说着又玩闹起来。
朔镇很小,镇上最大也是唯一的客栈门口这时也很热闹,因为大雪封路,一些出门的人被迫住进客栈,眼见天晴雪化,就要离开踏上归程。却被客栈的掌柜拦住,众人以为掌柜的想要留客多挣钱,不想,掌柜的却是为他们的性命着想,说出来的事令人毛骨悚然。
“前几日山里打仗你们都知道吧?”掌柜的观察着几个人的神色,都点头表示听过,“那你们知道都是谁跟谁打吗?”
过客甲:“不就是靖原军和新府军嘛,这一年多了,各处都打。”
过客乙:“那夜还有人来敲门,说是有山贼抢夺路人财物,官府的人真会编瞎话,明明就是寻人,还好意思说为了保护我们。哼,当旁人都是傻子嘛。”
听到客人这么说,掌柜的拱手做了一圈揖,“恕罪恕罪,那夜我已经尽力拦了,但实在没拦住,俗话说,秀才遇上兵有礼说不清,还是带枪的,扰了各位实在抱歉!”
过客丙:“没用的别说了,赶紧说,为甚我们不能走?”
“不是不能走,是希望您明日一早绕道走。我记得您是去关内吧?我若是您,即便晚上半个月,也要绕远路的。”掌柜谦和有礼温声劝解。
“快说快说!绕不绕我自己说了算!”过客丙催促着。
“消息也是那些大兵传出来的,”掌柜神情凝重,“就在打了枪的第二日,就有大兵奉命进山搜寻了,一为寻逃走的靖原军,二为寻他们的同伴,结果却是什么人也没寻着。”
过客甲:“那有甚稀奇的,雪下那么大,肯定寻不着人。”
“两伙人打仗,不是你打死他,就是他杀了你,赢了的山上冻一夜,全都翘辫子,能寻着才怪了!”过客丙说。
“两位说的都对,按理说,打了那么久,动静那么大,肯定得死人吧?可他们在山上翻了几天,都没见着全须全尾的一具尸身!”掌柜的神色惶然。
过客乙:“那是见着甚了?”
姚骞这时缓缓走近人群,站到了几人外面,静静围观。
“满山的雪堆下面,埋的都是白白的新鲜的人骨头!”掌柜的抖着肩膀抛出晴天霹雳。
姚骞低垂的眼眸猛地抬起,扭头眺望远处露出的白色山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