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汉子的再次出声,让云彦和姚骞都生出不好的预感,眼前不是好的战场,但杀人从来不会因为战场的转移而改变,云彦和姚骞不动声色交换一个眼神,缓缓向那汉子转过身。蓦然被身后先出声的女子惊呆。
“时参将,你咋一惊一乍的,弄的我跟祖父都以为你在叫我们,不知道我不经吓嘛!”华南阳一副刁蛮小姐的做派,远远地用尖细的嗓音指责时曙光。
身居高位多年的时曙光许久不看人脸色,今日软硬钉子都碰过了,此刻还被一小丫头片子刁难,可他也是忍耐高手,先对华南阳咧嘴一笑,作足莽夫的直率戏,“哎呀,对不住华大小姐,我不是叫您们,我是——”
他的话还没说完,华南阳早已对他翻个大白眼,然后眼睛忽的瞪大,看着云彦吃惊道:“哎,是你呀,我说咋这么眼熟,杨老板最近都好吗??”
在华南阳开口的同时,云彦就没去理时曙光了,他微微欠身拱手,“见过华小姐,我们东家一切都好,多谢小姐惦念。”
姚骞眼睛一亮,立即热情地打招呼,“这就是那位华小姐呀,失敬失敬,华小姐真是貌美如花国色天香啊!”
时曙光没想到竟是华家小姐认识的人,打断姚骞的奉承吹捧,没眼色地多问一句,“原来你们认识啊,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说着从副手手里接过礼品,大步走过去递向云彦,“正好,这点东西送给你们了。我这也用不上!”眼神看向姚骞、云彦,目光却落在一身长衫的云彦手上。
“少攀亲戚啊,这是我哥的朋友,你送了也白送!”华南阳又对时曙光翻了白眼,然后对云彦说:“我家就在前面,有事过来敲门!”说完不再理会众人,转身去追前面已蹒跚离去的老汉。
云彦对着华南阳的背影拱手,“谢过华小姐和华老板!”转过身面对时曙光,脸上尽是为难和不知所措,看了眼姚骞,“这,”不擅交际的年轻管家想着如何婉拒。
姚骞却一把接过时曙光手里的盒子,脸上全是捡到宝贝的喜色,嘴角都快要翘到天上了,“哎呀,那多不好意思啊,不过,既然你们不要了,扔了挺可惜的。谢谢乡党了啊!”贪婪的目光在精致的礼盒上再也没移开。
云彦对少东家的反应震惊了一瞬,不解的眼神里还透着一丝不满,他急忙向时曙光拱手:“多谢,我替我们——东家谢谢您!”
时曙光的眼睛随意掠过云彦的手指,笑得勉强,“客气客气。”说完径自转身大步流星往东走去,再也没往身后分一丝神情。他看清楚了,这个管家是手指细长匀称,没有老茧,也没有突出的骨节。至于抬人的那两个,完全不是练家子,他就不该多疑,难得的灵芝,白便宜外人了!偏偏此时身后还传来那个纨绔财迷少东家占着大便宜的窃窃私语,“这盒子都是上乘的紫檀木,里面肯定是值钱货!”
然后是那个管家敢怒不敢言的声音,“少东家,您这样,东家会不高兴的。”
“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那个少东家的话,简直让人吐血。时曙光瞪了眼身边的副手,脚步又快了几分。若是知道这个令他作呕的纨绔会成为日后最强的劲敌,他一定不会给他丰满羽翼的机会,可惜,他被几人的演技瞒过了。
却不知身后的姚骞和云彦对视一眼,默契地没说话,眼里全是笑意。二人同时抬头眺望前方,已不见了华家祖孙的身影,默契地再次回头凝视对方。
等姚骞的兄弟们分批安排进村子时,小杨请的大夫也赶过来了,大夫给重伤的人一一处理伤口、诊脉开药后,就被李八子牵着小棕送走了。
姚骞他们在进村前就都换了小杨准备的衣裳,胡清挑了套西装扮少爷,嘴里直夸姚骞大哥家大业大,姚骞解释说,他家是开成衣铺的。幸好木匠家地方大,否则四十多人真是没法住。为了不引起他人注意,所有人都低声交谈,姚骞询问他们各自的打算,有说回家的,有说等消息的,还有说要跟他干的。姚骞听完,便提出建议,伤重的,在此养伤;附近住的,明日就乔装回家;其余没受伤的,先去镇里客栈住几天,待路上好走时,再回家等消息。
集训班突然被围攻,靖原军肯定要来人调查,不管以后还能不能继续培训学习,他们都得给家人报个平安。实在不愿回家的,或者无家可归的,他可以让他大哥帮忙安排一些活计,安稳后再做打算。众人在黑暗中谈论着过去和未来,无暇悲伤,无暇忧愁,唯有坚持。
云彦在另一个屋里分拣药材,小杨帮忙用两个锅同时煎药。
小杨刚命人把他们携带的东西全部转移到屋里,吃的穿的用的,最主要就是药材,应有尽有。当时他们兵分两路,一路轻装上山,一路直接把物资用马车运到这附近,刚刚天黑前,他才让小棕带回来。东家那夜托黑老大的手下传消息给他,他心惊胆战,匆匆收集,并聚集人手,没赶上那场大仗,只知东家又差点发疯。还好,结果没有那么严重,不然,他刚铺了这么大摊子,东家要是撂手了,他真会跟着撂挑子的。
看着如今没事人似的东家,小杨添柴的同时低声问:“东家,你没受伤吧?”
云彦没抬手,闻着手里相似的黄芪和黄芩,沉声回答:“一点小伤。”
“用药了吗?”小杨焦急地问。
“已经好了。”云彦看了眼小杨,“不必担心。”
小杨点点头,沉默片刻,又开口,“东家,那边,这么多人,您都打算管了啊?”
云彦将分好的药推到一边,再次回视小杨,“不是你说的,公子是要干大事的,结交的人越多越好,这些还都是经过集训的精英,就算不看这些,姚骞也不会见死不救坐视不管。”
小杨低头苦笑,“是是,公子仁义,只是树大招风,您以后怕是没有清闲日子了。”小杨替东家担忧的同时,也希望东家知道任务的艰巨能多出份力。
然而,他的期盼注定一场空,他的东家理所当然地说:“不是还有你嘛!李八子培养的很好,你可以多教几个徒弟。”他的东家满眼欣慰地鼓励他。苦命的小杨又想告老还乡了,奈何他的乡就是这个周扒皮东家。
这一晚,雪忽停忽下,缠缠绵绵一整夜,木匠家的小院里,炊烟不断,烈风将药味都吹向了东头的华家大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