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帽儿尖正南边的一片山坡上,我侄子他们挖了两天,刨出来的全是骨头架子!他说,就他们一起的七个人,总共刨出来十几副,东一个西一个,都没有头骨!”一位老汉蹲在墙下抽着旱烟,吸一口,吐口烟,再说一句话,混浊的眼里没有任何震惊,语气就像讲述久远的旧事。
姚骞站在过客丙身边,看出老汉说的是在转述别人的话,没有添油加醋,也没有掐头去尾。
“那骨头都散架了,他们还给拼起来了?”过客丙的问题还是那么尖锐,语气和天气一样冰冷,没有对惨状的一点畏惧,更不论对死者的一点惋惜。
“那我不知道,他说甚,我听甚,不问多余的。”老汉说完咳咳两声,抬头看着过客丙,示意还有没有别的事。
过客丙从兜里掏出一个小酒壶摆在了老汉脚下,摇头晃脑地离开了,嘴里念叨着“吓唬谁呢,世上哪有甚妖怪!”
姚骞上前一步,掏出两壶酒,老汉闻着酒香抬头看向姚骞,移开烟杆,闭上眼开口:“酒是好酒,但是我没有能换的东西了。”
“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你再给我问问你侄子,第一,他们总共挖出来多少人的骨架?二,他们咋处理那些骨架的?”姚骞晃了晃酒壶,补充道:“这是定金,问出了消息再给你两壶。”
老汉眼睛盯着两个酒壶,摇了摇头,“他们没挖完,肯定没有总数,骨架都没管,应该还在山里扔着呢。”
“为什么?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姚骞激动地蹲下去,把两个酒壶摆在老汉脚边。
“没人敢再进山了,他们现在都不叫那儿帽儿尖了,而叫它鬼庄。”老汉没抬头,拿起一个酒壶揣兜里,继续抽烟。
“鬼庄?”姚骞怔了怔,嘀咕道:“怕是装鬼吧!”说着起身离去。
走进客栈的大堂,才知这家客栈的前堂是吃饭的地方,他们订的房子在后院。此刻正值晌午,客栈住宿的人都过来吃午饭,大家边吃边聊的话题还是那神奇消失的三百新府军和一百位靖原军预备军官。是的,故事的持续发展,已经为他们赋予了新身份,他们不再是普通的集训学员,而是靖原军预备军官。
姚骞不知道这种转变从谁的嘴里开始的,但将他们从平民百姓划入军伍,显然对两边都有利,唯一没享到利的是那些已经为这场角逐丧生的无辜的年轻汉子,他们成了双方较量的牺牲品,出师未捷身先死,可惜,他们没来得及出师。
“塔子村贺家就有一个,当初被选中的时候,都没跟外人说实话,他们只说儿子去外地了,这会儿死了才知道是去学当军官了!可惜,死哪儿了都不晓得。”食客甲?着茶展示自己的消息灵通。
“听说,那山坡上的雪都是红的,雪地上全是奇奇怪怪的脚印子。”食客乙半真半假半害怕地低声交谈。
“是不是都被炮弹炸碎了才寻着尸身的?那夜不是响炮了吗?”食客丙在另一桌拉着上菜的小二问。
小二大概已经被各种问题问的麻木了,皮笑肉不笑地咧咧嘴道:“是听着炮声了,炸没炸着人咱不晓得。”看见姚骞进门,赶紧拉开热情的嗓门躲避八卦的食客,“哟,乡党来了,没吃饭呢吧?快坐快坐!几位呢?”
姚骞看看空着的柜台,转头问迎上来的小二,“我们订了雅间。”
小二的笑容肉眼可见地变大,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脚步变得欢快,“贵客楼上请!我们已经备好了热茶,天寒地冻的,快好好暖和暖和。”
小二在前面引路,姚骞扫视一遍三五桌食客,有的人已经看向自己,他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跟着小二上了楼。
推开雕花木门,姚骞不由得露出讶异的神色,整个雅间分里外两间,装饰的精致又别致,外面有挂衣帽的架子,有净手的盆架,架子上放着水盆、帕子、胰子,还有西洋镜,中间是大圆木桌。里间有软榻,榻边小几上摆着盘子,盘里放着瓜子、松子糖等零嘴。
“想不到你们客栈的雅间,竟然如此与众不同。”姚骞毫不吝啬自己的赞叹,掌柜的巧思和细心值得所有客栈借鉴。
小二忙着给茶壶里灌入水,然后又往水盆里兑热水,“贵客眼光好,这里其实主要是给我们东家留的临时歇脚的地方,她能让您用,说明您是我们最尊贵的客人。”站在姚骞身边,指引姚骞净手,“手冷了吧?热水洗洗,别冻坏了。”
“原来如此,看来我是占我大哥的光了!”姚骞对小二点点头,没看到小二因自己这句话有有一丝慢待,仍是那么真诚周到。
小二适时递上胰子,标准礼貌地笑着,“不论谁来,我们定让您们宾至如归,需要什么,尽管唤我。您看,备些什么吃食好?有忌口吗?”
“热乎的,面,肉,你们厨子拿手的来就行,总共三个人吃。对,要一个素菜。”姚骞洗完手,坐到桌前,小二急忙倒茶。
“行!门口有铃铛,您随时都可以摇,小的先下去跟厨子说一声。”小二恭敬地退了出去。
姚骞微微颔首,端着茶杯啜着热茶,走到门口看着那根细绳的走向,突然咯吱一声门窗响动,回眸就看到凭空出现在里间的云彦。
“你,翻窗户?”姚骞惊讶地问出声,走过去要去看窗户有多好爬,云彦也快步走向姚骞,一手搂住姚骞的腰往桌边带。
“我想快点见到你啊,”说着居然眨了下眼睛,又俏皮地补了一句“惊不惊喜?”
姚骞停下脚步,看着不太寻常的云彦,脸上的惊喜变成疑问:“你今儿个是遇着甚好事了?”心里想的却是,咋突然大变活人,从成熟稳重变得流里流气了?
云彦把姚骞按在椅子上,拿过姚骞手里的茶杯一口喝完,俯身吻住姚骞的嘴,将半口茶水渡给姚骞后,舔了舔那双温软的唇,抿唇笑得雁落鱼沉,“今天是有好事发生,令人愉悦的好事。”
云彦的喜悦感染了姚骞,他沉闷一天的心情有所好转,也笑得情真意切,食指按了按云彦的玉口,“哟,那我也想跟着愉悦,好事分享一下吧?”
云彦的目光陡然变深,坐在姚骞旁边,伸手斟茶,目光却没从姚骞脸上移开,姚骞看着那茶水自己长了眼,哗啦啦从壶里准确流进茶杯,不多一滴不少一滴。
云彦端起茶杯小啜一口,又眨了下大眼睛,眼下的泪沟里盛满浓浓情意在荡漾,他的神色浮上几分庄重,字正腔圆道:“我刚刚让厨子做两碗长寿面端上来。”
这下姚骞没心思研究自家情郎精雕细琢的面容了,惊讶地问:“长寿面?今儿个是你的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