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罗进的案子虽已然了结,可衙门过程序还尚需时日,因此并未当下就做出判决。
罗进满心满眼地只想着必须得抓住这个最后的机会,好生在典史面前邀功,他才又被放出去的可能。
于是,当典史旧案重提,罗进赶忙跪在堂中,想也不想便打算将李万菊卖了以求自保。
典史这会儿只当他恰好是个知晓内情的证人,便开始发问。
“那你来说说,对于此案,你都知道些什么?”
罗进低着头,也没有看一眼狼狈的李万菊,沉声道:“回大人的话,我继父,的确是被我娘给毒死的。”
李万菊趴在地上,方才挨板子之时咬破的嘴这会儿还在往外淌着血沫子,听得罗进这般说,只恨自己不能冲上去捂住他的嘴。
“你......你个......不、不孝子!”
那典史方才听得罗进说什么「继父」「母亲」,还有些云里雾里的,全然搞不清楚这里头的关系。
当李万菊一开口,他这才知晓这罗进竟是在出堂指认自己的亲生母亲。
这一家子人,可是坏到一窝去了!
罗进听得李万菊在后头咒骂自己,铁了心不去理会,继续道:“继父有肺痨,常年都要去铺子里抓药吃,我娘便每次煎药都会往药罐子里添一些雄黄,还同我说,如此日积月累一点点地放,到时候便查不出来了。”
李万菊这会儿已经缓过了一口气来,虽还是直不起身,可好歹能断断续续地说完整的句子了。
她嘴角吐着血沫,看罗进就像是看仇人一般:“你倒是将自己摘得干净,那你自己去买的那么多次药,难不成是我逼着你去的?那病痨鬼虽说中了慢毒,若不是你最后将他推下水去,又怎么会死那么早?”
李万菊说着,那阴恻恻的眼睛便看向了木清欢,“你这死丫头自以为聪明,还不知道,将你推入河里的就是他吧?”
“且慢!且慢!”
李万菊这一番话信息量实在太大,典史坐在上首,皱着眉头开始唰唰地翻着手中的册子,果然见上头有十好几行都是罗进的名字。
“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他这会儿只觉得满脑子都是浆糊。
——不是说人证吗?怎的如今听着,倒好似这二人原本应当是同伙,可如今却开始互撕起来了一样?!
自罗进上堂后便一直都没做声的木清欢这会儿已经悄然后退了几步,将这个「大舞台」留给了他们母子,任由这事态愈演愈烈,一件件的事在他们互相揭老底的过程中都被牵扯了出来。
典史看了好大一出戏,心中已有了成算。可想到去岁的这个案子,却又觉得有些难办了起来。
这年头,杀人偿命是天经地义的,可若是合谋作案,却只死了一人,最终都只会推一人出来顶罪,其余的从犯判个流放算是顶天了。
可这母子二人狗咬狗,双方都急红了眼,究竟谁才是出谋划策的那个,如今却委实不好判断了啊......
正当这典史有些为难之时,一个衙役突然从外头小跑进了堂中,站在下方道:“大人,外头来了个人,说是......前来状告李氏的。”
“哦?那就带上堂来。”
典史摆了摆手后,那衙役快速退下。
木清欢心中纳闷不已,回头一看,才发现竟是一夜没见着人影的楚念旬从外头走了进来,身边还跟着一个手拄拐棍,衣衫褴褛的老妇人。
那老妇人满面沧桑之色,身上的衣裳已不知打了多少次补丁,手脚都脏得很,一看便是个常年行乞之人。
她颤巍巍地走到堂中,正准备对着典史跪下,可看见边上的李万菊后,瞬间脚下一拐便直接扑了上去。
“你这个毒妇!还我儿的命来!”
这人突然发作,将堂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典史更是气得够呛。
“快快将她拉开!”
木清欢趁着楚念旬走到自己身边之时,小声问道:“这是何人?怎的好像......不是河丘村的人?”
楚念旬点了点头,“嗯......你往下听便是了。”
那老妇人被拉开后,扑通一下就跪在了堂上,对着上手的县官哭道:“大人,这歹毒的妇人害了我儿的命,又卷走了家中银钱不知所踪,大人可要为老身做主啊!”
木清欢听了一耳朵,多少猜出了这人的身份——她怕不是李万菊原先的婆婆。
“阿奶?”
罗进一开始并未认出眼前之人,可当那熟悉的声音响起时,他顿时瞪大了眼睛。
若说方才他在堂上还有那么一半是在做戏,如今听到这话后,面上那又惊又怒的表情却真得不能再真了。
“原来阿爹竟是你害死的?!”
那人毕竟是罗进的亲生父亲,因此李万菊下手之时,许是有意避开了他,因此罗进到此时还半点都不知。
如今故人突然出现在跟前,将往事重新剖开,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一切。
那老妇跪在地上,从背后破烂的背囊中颤颤巍巍地取出了一件带血的衣裳,“大人,若不是这位壮士出手相帮,还助老身寻到了我儿的尸首,我竟不知那毒妇竟这般狠心!”
她一边说着一边展开了那件带血的衣裳。
左边的胸口处,一个似是被什么尖锐物贯穿的洞赫然在目。
木清欢眯着眼看向那件衣裳,突然就上前几步,从李万菊的头上拔下那根旧银簪。
这银簪的尾部有个团花纹,可却带着个锐利的尖头。
木清欢将那银簪在衣裳的破洞上比划了一下,发现那尖头竟正好能穿过去。
那老妇显然一眼就认出了这银簪,对着典史哭道:“大人,这银簪还是我婆婆当年留给我的,儿子新婚的头一日,老身便赠给了新媳妇。没成想,最后夺去我儿性命的,竟也是这个银簪!今日若是不能叫这毒妇偿命,天理不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