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氏见出来的只是一个老嬷嬷,一张脸顿时拉下来。她堂堂伯夫人亲自登门,结果对方只打发一个奴才来见她,这不是打她的脸吗?
这么想着,语气也越发冷硬起来,又将先前的说辞念叨了一回,顺带不忘埋汰一番,说国公府待客不讲礼数云云。
田嬷嬷在后宅吃过的盐比米氏吃过的饭还多,见她这样虚张声势,心里一点不虚,反而暗暗鄙夷她小家子气。
不过,她面上却仍是平静无波,仿佛没听见米氏方才所说,只直直盯着跪在地上的彭波,问了一句:“彭世子不用为亡妻守孝吗?”
她语气轻飘飘的,却眸光沉沉,嘴角带出一抹嘲讽。
这让彭波一个自恃金贵的世子爷如何能忍?这会儿,他完全忘了对方只是一个下人,以自己的身份去对峙有失体面。
只见他梗着脖子反问:“这位嬷嬷还管本世守不守妻孝吗?国公府的规矩就是这样的?”
见他一副盛气凌人的神情,田嬷嬷也不恼,云淡风轻地看了看人群,恰到好处地放大了声音,
“世子口口声声为亡妻遗愿而来,想来是对亡妻情深意重,那必然是要守一年妻孝,才好迎娶新妇。
莫非是有人误解了世子对亡妻的情义?”
这一句重重砸在了米氏母子心上,人群中也开始小声议论起来。大家都不是傻子,先前不去深想,只顾看热闹,真被人点出来,可不就回过味来了……
米氏咬碎银牙,却不知如何反驳,只拼命给儿子使眼色。
彭波接受到亲娘的示意,也只得硬着头皮应对,“嬷嬷误会了,怪我方才没说清楚。为成全内子心愿,恳求秦大姑娘答应亲事,待一年后孝期结束,再行婚礼。”
说着便转头与米氏换了个眼神,米氏心领神会地推了推媒婆。
那媒婆此时已是冷汗涔涔,正掏出手帕擦拭额头汗珠,要早知道彭家闹这出,她死也不会冒着开罪国公府的风险接这活儿。
不过,眼前她也是骑虎难下,只得挤出一个标志性的假笑,恭敬递上一纸婚书,又说了一堆吉祥话。
田嬷嬷面无表情地接过婚书,言明国公府三日内答复,便扭身进了门内,大门立即关上。
门内众人见田嬷嬷进来,视线纷纷粘在那婚书上,眸中的怒火几乎要化为实质,恨不能立即烧了那张纸。
南烟却是看向大伯母,很是期待她会如何处置。三日足够父亲的人查到不少东西。
蒋氏只是接过婚书,打开淡淡瞥了一眼,轻轻合上随手丢给田嬷嬷。说不愤恨那是假的,只是世家贵女的教养让习惯了她不动声色。
天晓得她现在就想撕了那对不要脸的母子。那婚书上彭波那兔崽子的名字早已写好,只等她的宝贝女儿签上姓名,按上手印。
他们怎么敢!
饶是她极力保持平静,眼中的冷意还是溢出些许。
身旁的秦雯见状,柔声道:“阿娘,你莫生气。女儿不怕,也绝不会如他们的意。”
虽说他们占理,但一个十几岁的大家闺秀去衙门多少会引人侧目。要不是被逼狠了,她也不会如此……
蒋氏无奈笑了笑,揽着女儿回屋。
南烟目送她们走远,挪动脚尖往自己房中走去,眸中闪着忽明忽灭的光。看来有些人最近太逍遥了,是时候让她从美梦中醒来了。
正想着,就觉得脚边传来毛绒绒的触感,南烟低头一瞧,就见着狗蛋躺倒露出圆滚滚的肚皮,肚子中间绑了一根红绸。
南烟伸手将狗蛋翻过身,就见它背上被红绸包裹着的一张微微泛黄的纸,打开一看竟是一封按了手印的切结书。
想起徐仁那憨厚的大老粗模样,南烟嗤笑出声。这么一个老实人能做到这一步,也是被逼狠了……
这边米氏志得意满地带儿子回府,又从后门溜出去,这种好日子最适合去蝶舞居看看美少年,家里死老头太伤眼睛了。
她熟门熟路开了一个雅间,见到了清俊无双的宁笙,奈何对方温和有礼地敬了她几杯酒,就招来一个俊美青年来陪她聊天解闷。
虽说眼前人也很合她的眼缘,但是与那仙人一般的宁笙一比,终究差了些意思。
殊不知,不久后她就没有功夫去想这些了……
三日光阴转瞬即逝,这期间国公府众人可没闲着。申国公派出去的人不出一日就将在几个茶楼散播谣言的人逮了个现形,还抓到了那日大兴善寺为向瑾接生的稳婆……
当然这些米氏母子并不知情。他们只知道三日期满,可以来国公府讨要秦雯落款的婚书。
这一日母子俩从城中最贵的酒楼天香楼叫了一桌席面,用过午膳,打扮得跟孔雀开屏似的,高调出了门。
到了国公府门前,声音都比前几日大了许多,一副未来亲家的派头,毫不意外又引来了一帮看热闹的人群。
结果他们又被晾了半个时辰,二人正要发难,就见一队官差肃着脸往这边走来。
彭波一眼就认出来,这是京兆府衙的官差,右眼皮莫名跳了一下,正纳闷着还没来得及问出口,就见为首的那个高个子官差开口道:
“彭夫人、彭世子是吧?有人状告你们骗婚,随我们走一趟吧。”
米氏一听,有些腿软,一手抓着儿子胳膊,堪堪稳住身子问道:“差爷,我夫君是锦乡伯,我儿是伯府世子,怎么会骗婚?这中间是不是有误会?”
“有无误会,去衙门走一趟就知道了。”高个子官差神色淡淡,不等米氏反驳,不耐烦地挥挥手,“带走。”
围观人群瞬间炸开了锅,看着米氏母子的眼光也带上了一丝审视。一番交头接耳后,就有好事者提议跟去衙门外旁听。
于是,官差们押着米氏母子的队伍后面坠了一条尾巴,一路浩浩荡荡到了府衙门前。
米氏眼尖,一眼就瞧见了堂上跪着的妇人,一双美眸满是惊诧和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