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夫人只得按下心中的五味杂陈,第二日去了郭老夫人所住的荣安堂。不料却有人早她一步已陪郭老夫人吃上茶了。
郭夫人扶了扶发髻,撑着笑关切道:“世侄女也来了,怎么不提前通知一声?也好让我这个伯母尽一下地主之谊。”
南烟扭头与她对视,笑意不达眼底,“郭伯母一片慈爱之心,可惜你手底下这些人办事委实不像话。
从外面买丫鬟却不好生把关,竟混进一个刺客。要不是我运气好,正好路过桃源食肆,引来自家仆从,怕是今日没命来见伯母了。”
郭夫人眼底满是震惊,只觉自己比窦娥还冤,捏着帕子眼泪将落未落。
不曾想一个高壮婆子就推着一个五花大绑的丫鬟进来。
郭夫人定睛一瞧,竟是不久前刚进府的玳瑁,偏偏这人是她的陪房管事买进府的。
“这其中肯定有误会。”郭夫人强打起精神,小碎步行至郭老夫人跟前,语带哭腔,“母亲,您知道我的。
我便是对后院那些小妖精用过些小手段,手上可从来没有出过人命。更何况,烟姐儿是国公府的姑娘,我再混账,也不敢去得罪国公府啊……”
郭老夫人冷冷瞪她一眼,“我看你是越发不中用了。难怪我让你每年派人去北境给苓姐儿送生辰礼,你竟是半点没发觉邱氏的险恶用心。”
周芳苓微微一怔,“外祖母,您说的可是真的?我一直以为您生母亲的气,不管我了。”
听到她的声音,玳瑁原本紧闭的双眼睁开一条缝,很快又合上。
南烟精准捕捉到了她眼底的希冀,轻轻碰了下周芳苓小臂,使了个眼色。
这是指望“洛英”出手救她呢。
周芳苓几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郭老夫人转头看外孙女,目光柔和下来,“傻孩子,再生气你母亲也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奈何北境路途遥远,我也是鞭长莫及。
本以为每年派人以送礼之名去看一看你,那邱氏多少会忌惮几分。没想到她暗中扣下那些好东西也就算了,还一直捧杀你,把你养成了单纯天真的性子。”
郭夫人忙点头附和,“就是就是。那邱氏每次皆是热心接待前去送礼的管事,还主动带人去看苓姐儿。
那些管事都是大老爷们,见苓姐儿长得白白胖胖,只当邱氏这继母待苓姐儿很是尽心呢。”
周芳苓面露嫌恶,“她倒是没在衣食上短缺过,我小时候一度被人嘲笑又胖又蠢。后来长大些,个子开始抽条。
见父亲在演武场上耍刀弄枪很是威风,就闹着要学武。她顺势请了武师傅传授我武艺。
至于琴棋书画这些寻常闺秀修习的技艺,但凡我喊一句累,她就换老师。久而久之,我粗俗、顽劣、不通文墨的名声就在北地传开了。
至于我那好妹妹,但凡哪天练琴偷懒一刻钟,都要被她罚抄女戒。”
“当真是好算计。真当我老婆子不中用了。一个两个的都想害我嫡亲的外孙女。”郭老夫人“砰”地一声拍在桌面上,厉声道,
“你个蠢货,这丫鬟到底是不是邱氏塞给你的?烟姐儿护着苓姐儿,碍了她的眼了?”
郭夫人忙跪到她脚边哭诉,“母亲,儿媳真的是冤枉啊。玳瑁那死丫头真的只是从人牙子那儿买来的。她为何害烟姐儿,我也不知道啊……”
郭老夫人别过脸,用力将人甩到一边,“滚出去!现在立刻就去周家,把你小姑子的嫁妆,还有这十几年送去周家的礼都讨回来。
这点事要是都办不好,你这个尚书夫人也不用当了。”
郭夫人这会儿哪还敢多说,干脆抹了眼泪,忙拉上婆母身边的管事嬷嬷去寻嫁妆单子和礼单。
见她麻利退出去,郭老夫人看向外孙女,声音柔下来,“好孩子。你放心,外祖母今日就进宫为你求一个公道。”
周芳苓眼底浮现一丝动容,“您就别进宫了。这事杜家也牵涉其中,万一得罪了太后娘娘可如何是好?”
郭老夫人冷哼一声,“就为了她娘家那些不成器的后辈,她还不至于豁得出去。”
周芳苓默默垂下眼睫,与南烟换了个眼神,问道:“那玳瑁这丫头要如何处置?”
郭老夫人瞥了眼被扔在地上的玳瑁,说出的话似凝了冰,“一个背主的奴才,杖毙了扔去乱葬岗便是。”
转头轻拍外孙女手背,立即换上慈爱的目光,“烟姐儿来看你,你自去陪她逛园子。这些小事,你不用费神。”
周芳苓乖顺点点头。郭老夫人拉着两小姑娘,亲亲热热又说了会儿话,赏了一些上好的头面首饰,就打发二人出去玩。
目送她们走远,郭老夫人转头吩咐刘嬷嬷,“去将陛下亲赐的丹书铁券取来。”
刘嬷嬷犹疑道:“老夫人,这是您当年冒死通知高家妇孺,以救命之恩换来的。就这么用在表姑娘身上……”
郭老夫人出身陇西李氏,是当时有名的武将世家。那时在位的皇帝猜忌李家,将尚且年幼的李氏嫡女接进宫中,封了个乐平县主,美其名曰皇后义女。
也因此郭老夫人一度在上京城贵女中极受推崇,与如今的孙皇后的生母自幼交好,成年后双双嫁人,因两人夫家有意避嫌,渐渐少了往来。
后来戾帝疑心高家有反意,企图软禁高家众人。郭老夫人利用在宫中人脉获悉此事,悄悄传信给当时还是高家儿媳的孙皇后。
高家人得以逃出上京。
昭德帝登基后,念及郭老夫人恩义,加封其为乐平郡主,赐下丹书铁券,可免其本人两次死罪,子孙除非犯下谋逆大罪,可免一次死罪。
“老夫人,这可是传家之宝。要不要和大爷商量一下?”
“这是我挣来的东西,想用在谁身上就用在谁身上,还轮不到小辈反对。”郭老夫人不以为意,起身一拍衣袖,
“我那身郡主冠服也该出来见见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