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来的风掀起了木门上仅剩的半边封条,或许是因为落了钢钉,才得以幸存半截。
至于另外的,是人为揭下,还是在时间的长河中流散,便不得而知了。
袁衔桉刚走近大门,扑面而来的细小碎屑就迷了她的眼,一呼一吸都能感受到那异物强势闯入鼻腔的不适。
她右手半握成拳,掩在口鼻之间,胸腔依着咳嗽带来的剧烈震动,发出强烈的颤鸣。
沈月云站的位置不远,以她慢悠的速度,一分钟可能到不了门边。
袁衔桉二话不说就推开门,扬起的尘灰比方才还难受,鼻腔就像是糊了一层酱,就算拿水对着冲都无法缓解。
“怎么那么多灰啊?”
“很正常。”沈月云走在她身侧停下,“一个月的桌面都能蓄起厚厚的灰,何况这种两年都没人住的房子。”
“所以我们是来捉鬼的吗?”
就这荒废的程度,恐怕连鬼影都看不见半抹。
“她发这个地址,又没说要我们进去,是你自己......”
有时的沉默就是一瞬间的事,确实没说......不对啊,那不进去来这干嘛,守着空房子触景生情吗?
上次来的时候,这屋子虽然简陋老旧,但带了不少生活的温馨气,而现在除了入目即灰,就只剩那破败的空房。
“所以我们是来?”
沈月云上前把门拉好,封条已经彻底没了用处,想着开都开了,倒不如进去再看一圈。
轻轻一推没推开,手里的力道不断加重,而那看似不堪重负的木门,仍然纹丝不动。
“要不我来试试?”
袁衔桉右手捏着鼻子,直接抬脚对着门踹,砰的一声,便没了下文。
“这......我刚才真的一推就开了。”
沈月云看着她,不知怎的就不想顾什么得不得体,朱唇微启:“那要不要把刚才的你喊来开门?”
“现在的我也可以开啊!”
“需要帮忙吗?”
“应该不用吧......要是有回形针什么的,你可以给我。”
“拿它来做什么,撬锁?”
一回头对上那双眼,袁衔桉愣怔片刻,心里一个念头猛然生根发芽,时间要是只停在此刻,就此刻,该有多好......
要她怎么回答?
一想到之前用铁丝开了人家的卧室门,心里就不断的打退堂鼓,总归是不正当的。
“没有,开不了就暂时不管它了,到时候交给岑喜灵,找人直接破开,算不上私闯民宅。”
封条多半是人为的了,而且很光明正大,丝毫不怕被发现。若真是有什么遗留的线索,也该找不到了。
毕竟当年,本身就清理过一次。
“哦,好,那我们现在去做什么?”
沈月云打量她几眼,辩不出语气:“你不是警校的吗?怎么会开锁的?”
“啊、啊?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嘛!”袁衔桉摸了摸鼻尖,说实话她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会的,“看多了自然就会......”
等等,骆映也是警校的?她学的不是精神医学?专业不对口吧!
“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什么?”
沈月云好脾气的又重复了一遍:“我说,可不可以问你一个问题。”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要问什么问题。”
风还是带了凉意的,刮到露在外面的脸庞,火辣辣的疼痛感变得异常直观,还略有些许干涩。
袁衔桉缩了缩颈子,试图汲取那一点点的温暖,来抵御势不可挡的寒风。
“若是有两件事情冲突上了,你会做出什么样的抉择?”
沈月云的问题很含蓄,含蓄到无论带入怎么样的情景,都能毫无违和,两件事的指代性,真的太不明确了。
“比如?”
“就比如说,假如你有一个朋友,但是那个人的父母......是伤害你唯一亲人的幕后黑手,你会怎么做?”
这算有冲突的两件事吗?她怎么没看出冲突的点在哪呢......
袁衔桉瞬间垂下头,并非是想出了答案,而是突然发觉,在自己的记忆里,压根就没有关于父母的事。
回想过往的生活,除了那莫名其妙的四年,她似乎就对时诺有点模糊的印象......可那是为什么?
“那我也问你一个问题。”袁衔桉盯着地面没有抬头,“是普通朋友吗?”
“不算,或许还是重要的吧......”
“那唯一的亲人呢,重要吗?”
沈月云怪异的看了她一眼,点头:“很重要。”
她笑着发出一声叹息:“你的问题都好难回答啊,可以不给出答案吗?”
打一个比方,走路的是脚,绊摔你的是地上的异物,而你右手上带着的东西扎伤了你的左手。它虽没参与,可因为没能阻拦那东西划伤左手,就成了原罪。
这问题好像就是在问,你的左手由于右手的失误不幸受伤,导致它们彼此结了仇。而你要在这两手间做出选择,怎么,把右手割了吗?
还是放弃治疗左手,以保留唯一的胳膊?
她知道自己心中的答案了,在自己做出假设的那一瞬间,就明白了......
“是不是有点为难,这个故事的主人公,选择了仇人的女儿,然后......逼疯了自己。”
袁衔桉艰难的抬起头,试图从她的眼里看出哪怕一丝的欺骗,可没有,什么都没有,她说的是事实。
“你不是为了给我讲一个故事吧?”
“突然想到这个故事,就分享给你听了,没有其他的意思。”
“那个人呢?她后来怎么样了?就是你说的......主角仇人的女儿。”
沈月云偏开头没去看她,抬头望了一眼天,慢悠悠的开口:“复仇。”
“什么?”
“复仇,为了受灾的自己。”
不是都过了立春吗?为什么这天,还是如此的暗沉,那么的寒意渗骨,真的好冷啊......
“最后呢,她成功了吗?”
“快了。”
袁衔桉突然暴起,拉住了沈月云的胳膊,眼里是无比慌张的情绪,手底的布料质很软,却犹如钢针般扎入她的心。
“不死不休吗?”
“嗯。”她的视线顺着泛白的手指看向那双眼,“不死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