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兄过奖了。”敬川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忙转移话题,“这细盐工坊的设计目前还只是个雏形,距离完成还需些时日。”
话音刚落,房俊便猛地瞥见了些不对劲的地方:“贤弟,这几张图纸怎么看着不像是细盐工坊的设计图?”
敬川一愣,微微一笑,略显尴尬,清了清嗓子:“额,这些其实是……嗯,是某新设计的造纸工坊的图纸,当然,也还在完善阶段。”
他伸手准备把图纸拿回去,结果没想到薛得音眼疾手快,一下子就将图纸抢了过去。
“造纸?”薛得音轻声重复了一遍,语气里带着几分兴趣,“川儿,这造纸工坊,有何特别之处?”
敬川此时酒劲儿上涌,脑袋有些晕乎乎的,但见到舅父提问,他还是竭力保持清醒,强撑着解释道:
“舅父,现如今大唐的麻纸,工艺落后,质地粗糙,虽说能勉强用,但成本极高,百姓根本负担不起。
咱这新设计的造纸工坊,选用桑皮、苎麻、秸秆等更为优质的原料,纸质比普通麻纸更细腻、坚韧,而成本却不到麻纸的一两成,产量还极为可观。”
他顿了顿,语气更加坚定:“若是推广开来,咱绛州府的普通百姓,连小孩子也能随便买得起纸,书写的门槛大大降低。”
薛得音听了这番话,心中不由得一动。
若真如敬川所说,这种新纸不仅质量优越,且价格低廉,必定能为教化百姓注入新生气。
思虑片刻,他缓缓说道:“桑麻纸?倒是罕见,听你一说,似乎这纸质比寻常纸张要好得多。”
他抬起头来,目光深邃,沉吟片刻,缓缓问道:“只是,这纸的质地,究竟比今时的麻纸强上多少?”
敬川见舅父仍有些疑虑,笑了笑,指着桌上的手稿:“舅父手中拿的这些稿纸,就是桑麻纸。您不妨摸摸看,纸质比普通纸好得多,甚至可媲美贡纸。”
薛得音低头再度端详,的确感受到这纸质地异常细腻,手感柔软却又不失韧性,他微微一愣,顿时心中明了。
若真能量产,这纸必定能为大唐的文人墨客带来极大的便利。
薛得音若有所思地说道:“若真如此,桑麻纸的确是好物。只是,是否能顺利投入生产,还需仔细斟酌。”
敬川见舅父略有顾虑,笑着答道:“舅父放心,工坊的设计已经相对成熟,剩下的只是如何更好地推广,工艺细节上也可以慢慢完善。”
薛得音点了点头,目光依旧深沉:“若能做到,非但可为文人提供优质的书写之物,且能为大唐的文教兴盛奠基,实乃大有裨益。”
他沉吟片刻,又道,“如此一来,薛家岂不也能助力大唐文风的兴起?”
敬川见舅父如此看重,心中一阵欣慰:“舅父所言极是,若能顺利推广,桑麻纸定能助大唐文风兴盛,普天之下,学士之风亦能盛行。”
薛得音顿时拍了拍敬川的肩膀:“川儿,既如此,这新式的造纸工坊可否交给薛家打理?”
敬川一愣,随即笑道:“舅父,既然您如此看重,当然可以了。不过,工坊目前才刚起步,绛州府事务繁杂,造纸之事最好能徐徐图之。”
薛得音爽快地答应了下来:“好,咱们慢慢来,薛家可不怕耗费心思。”
细盐、陈酿、造纸。
一旁沉默的刘仁轨忽然眼睛一亮,像是突然看透了什么,他皱了皱眉,开口道:“敬刺史谋划这些工坊,是不是有意对付那些乡绅?”
敬川愣了一下,随即心里一动,笑道:“正则兄长果然眼光独到,既然大家都是自家人,某也没必要隐瞒。
盐、酒、纸,乃是本地乡绅的支柱。
若是咱这些新式工坊起来,势必能削弱乡绅的影响力,也能为绛州府带来源源不断的税收,还能让百姓从中受益,可谓一举三得。”
刘仁轨点了点头,脸上露出几分赞许的神色:“既然如此,那这盘棋就越发有趣了。”
旁边的程处亮听了,不禁插话道:“嘿,看来贤弟不仅是做盐、酿酒、造纸这些事,还是想通过这‘三位一体’的工坊,给乡绅们还以颜色。”
敬川笑了笑,打趣道:“二牛兄长,你说的也不无道理,咱这工坊,确实是要给这些乡绅来点儿‘颜色’。”
话音未落,众人便哄笑起来,气氛愈加轻松。薛得音也乐了:“川儿,倒是聪明,‘颜色’可不能少了。”
大家笑声未散,刘仁轨的眉头却不由得紧锁,他沉思片刻,突然开口:“如此看来,敬刺史早有布局,先是陈酿,再来细盐,最后是造纸,三项皆能撼动乡绅根基。”
敬川见刘仁轨深思熟虑,心中一动:“正则兄长眼光锐利,确实如此。不过,还是得一步步来,急不得。”
薛得音摸了摸胡须,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慢慢来也是好事,毕竟‘稳’字当头,且看看这些工坊做起来,究竟能有多大威力。”
马周从旁略显担心:“敬刺史,若大兴工坊,恐怕会背离‘以农事为本’的初衷吧?”
敬川轻轻笑了笑,借着酒劲,仿佛一时放开了话匣子:“马兄,您这话问得好。其实,大唐百姓疾苦,不单单是因为连年战乱,更重要的原因是——农耕技术落后。再者,百姓被乡绅盘剥,已成了常态。”
他话锋一转,继续说道:“这乡绅为何能盘剥百姓?主要还是因为百姓太过依赖土地了。”
他举了个例子,显得尤为深刻:“正平县有五千户,人口两万,乡绅二十户。这五千户农户年产粮食两万石,结果能落到农户手里只有两千石。
剩下的一万八千石,全被乡绅以各种方式巧取豪夺了去。
最后,百姓连吃饭都成问题,咱们怎么让他们不疾苦?”
他这一番话说得有些激烈,薛得音微微皱眉,问道:“那么,如何打破这种不公平的制度呢?”
敬川嘴角微扬,显得一派自信:“这问题问得好!二年兄长,你怎么看?”
程处亮毫不犹豫地答道:“砍光这些乡绅,直接把粮食分给百姓,就公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