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裴记酒楼的密谋,敬川自是毫不知情。
此刻的他,正站在苏记的后厨,像个指挥千军万马的大将,挥动锅铲,气势十足:“老二,烤鱼别收火太早,再多加点蒜香。那边的豆腐,别跟翻书似的,当心散了.”
敬老二满脸大汗,双手忙得飞快,嘴里却还得应和:“小郎君放心,小的就算豁出这双手,也保住您这盘菜!”
话音未落,一滴油飞溅到手背,他“哎呦”一声,却还是忍痛翻锅。
做菜这事儿,看似小打小闹,却真比上阵杀敌还讲究。
敬川一手托着锅铲,一手背在身后,目光如炬,扫视后厨:“可别小看这些菜,一道菜撑得住,苏记酒楼就能成。这也是兵法啊.”
敬老二连忙拍起了马屁:“小郎君高瞻远瞩,这叫以菜驭人,独步大唐啊!”
半个时辰后,忙碌的后厨终于消停下来。
四道新菜齐齐上桌,汾水蒜香烤鱼、红烧铁狮子头、酱爆鸡丁、家常豆腐,香气扑鼻,勾得人肚子咕咕直叫。
“这菜,这菜!”苏有才抄起筷子,激动得舌头都快打结,“人间哪得几回闻啊。”
敬老二早顾不上说话,只埋头苦吃,啃得像饿虎扑食,连嘴角的油都顾不上擦。
唯有宛娘和苏有力,筷子举在半空,眉头紧锁,一副食不甘味的模样。
饭毕,苏有才满足地瘫在椅子上,摸着肚子问:“小郎君,这几道新菜当值几何?”
敬川淡淡一笑,随口报出价格:“烤鱼二百八十文,狮子头二百六十文,酱爆鸡丁二百文,豆腐五十文。”
此话一出,满座寂然。随即,一阵“嘶——”的吸气声此起彼伏。
宛娘忍不住开口:“小郎君,这豆腐……成本不过两三文,为何要定五十文之高?”
敬川一挑眉,目光笃定:“家常豆腐虽平常,可你看过铁锅炒菜吗?全大唐独此一家,五十文都算少了。”
敬老二连连点头,生怕拍马屁拍晚了:“有理,贵在稀罕。小郎君真乃点金圣手。”
宛娘却依旧蹙眉,忍不住追问:“铁锅炒菜与寻常瓦锅有何不同?不过是炊具罢了,怎能凭此就定出如此高价?”
敬川闻言一笑,神色间多了几分得意:“这铁锅不同于瓦锅,乃是以生铁锻造而成,传热快,受热均匀,炒出来的菜香气浓郁、色泽明艳。”
见宛娘依旧有些迟疑,敬川加重语气继续道:“更重要的是,这铁锅,可不是寻常百姓能见得到的东西。
它是稀缺之物,乃从外域传来的手艺打造,全大唐也没几口。
用它做菜,本身便是一种身份的象征。
再者,这炒菜技法,若非某亲传,谁能学得?”
宛娘听罢,微微点头,仍有些将信将疑:“可……即便如此,五十文一盘豆腐,对普通百姓来说,是否太过昂贵?”
敬川一摆手:“正因为贵,才显得珍贵!对面新苏记要走精致路线,以少量高价菜吸引那些爱面子的富贵人家,这才是正道。既赚银子,又打响名头,一举两得。”
他话音一落,敬老二立刻拍手:“妙啊!卖豆腐都能卖出尊贵感,小郎君果然有先见之明!”
宛娘虽仍有些犹豫,但也无法反驳,只能轻声道:“既然小郎君如此笃定,那小女子便拭目以待了。”
敬川大手一挥:“好了,定价别再纠结,眼下新菜开卖最重要,赚得多了,才有底气干大事!”
一句话说得掷地有声,众人纷纷起身忙活,苏记后厨顿时热火朝天,干劲十足。
敬川本想趁乱溜走,哪知还没迈出院门,就被宛娘叫住:“小郎君,借一步说话。”
转入书房,宛娘郑重地取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放到敬川面前:“这里是三十贯,请小郎君看在苏记的情分上,设法打点关照那些俘虏。”
敬川瞥了一眼钱袋,嘴角微微一抽,抬手推了回去:“宛娘,这话就见外了。你放心,有某在,那些俘虏绝不会受皮肉之苦。再说了,敬某人还能缺这点零花钱?”
宛娘闻言愣了一下,随即扑哧一笑,随后正色起身行礼:“多谢小郎君仗义相助。苏记上下,无不感恩。”
敬川摆了摆手,笑得随意:“行了行了,某如今也算半个苏记的人,何必言谢?别的不行,这点小事还包在我身上。”
宛娘听敬川居然把自己也算成苏记的人,心里莫名一暖,眉梢间也多了几分喜色。
她沉吟片刻,开口道:“宛娘从有力口中得知刺史府正在谋划那盐碱地的事……只是,贫瘠之地竟能种庄稼,这……”话到一半又止住,秀眉微蹙,显然心中仍有疑虑。
敬川悠然一笑:“你这疑惑,常人都有,也不稀奇。但某可以告诉你,荒地上的试验田,已初见成效。后天拍卖,去看了自然信服。这不是空口白话,是货真价实的好买卖。”
宛娘听到“初见成效”四字,眸中闪过一丝惊讶,半晌后缓缓点头:“若真如小郎君所言,荒地能成良田,百姓不再挨饿受冻,那真是造福一方的盛举。兴许小郎君所说的‘长治久安的繁荣盛世’,真有可能成真。”
敬川眼神笃定如铁,语气掷地有声:“不是可能,是一定会。这一天,不会太远。不过,这靠的不是天赐,而是天下人齐心协力,刺史府为百姓谋福的决心。”
宛娘凝视着他,仿佛被他的自信点燃了某种希望,微微一笑:“小郎君志向高远,小女子惭愧。宛娘这便写信劝说堂叔黑云,劝他尽快归降朝廷,不做无谓挣扎。”
“黑云,堂叔?”敬川挑眉,语气中多了几分意外,“你是说,云丘山的大当家黑云,是你堂叔?”
宛娘点了点头,神色复杂:“正是。堂叔有今日,也是时势所迫,非良人本意,还望小郎君莫怪。”
此刻的宛娘,对敬川同样已放下戒心,不再隐瞒自己的身世。
敬川闻言,暗中感叹这位宛娘的身世曲折。
但他表面却依旧从容,嘴角甚至扬起一抹轻松的笑意:“宛娘放心,只要他们肯归顺,某江小川保证,定会在刺史面前周旋,使其既往不咎,妥善安置每一个人。”
宛娘闻言,眼中泛起一丝感激,双手作揖道:“小郎君如此仗义,小女子感佩不尽。若能如您所言,宛娘必终生铭感大恩。”
敬川摆了摆手,笑着站起身:“行了行了,都说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还这么见外?要是再谢下去,某可要让宛娘请客了。”
宛娘闻言一怔,随即笑得花枝乱颤:“好,那到时候宛娘一定加两盘小菜,权当赔礼。”
敬川哈哈大笑,袖摆一甩,走出了书房。
临到门边,他回头啧啧叹道:“宛娘,你这家里可真是藏龙卧虎啊。黑云的侄女都成了账房娘子,啧啧,了不得了不得。”
窗外春风轻拂,宛娘看着敬川离去的背影,思绪翻涌。
仿佛那遥远的云丘山、黑云和苏记的未来,都被笼罩在了一片明媚的春光下,模模糊糊,却也充满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