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元驰本是逗她,见她如此,他怔然道:“若是可以呢?”
殷皎皎的睫毛颤的更厉害了,他想,她应该很挣扎,不论因为什么令她变了,变得不再只念着他,但临到这种事上,她仍然挣扎,始终,抛不掉他。
萧元驰没等她挣扎出结果。
“当然是不可以,带你出征便不止是十军棍了,我可没有挨打的瘾。”他揉捏她汗津津的掌心,“所以不用害怕,我不带你走。”
殷皎皎觉得自己眼圈的湿热压都压不住,不是因为感动,而是因为气愤。
因为,便是他不说,她也不打算跟他上战场,方才一时心软要将苏正清送回,也不过是一时,绝绝对对的冲动之举,她最是自私自利,自己的命才是最要紧的,才不管天塌地陷。
可他偏偏这样说了,倒显得她有多软弱善良似的,委实可气!
“此行虽凶险,但我也有准备,比你知道的更多更充分,所以,你大概率回不了东都,还得在这大营里等我凯旋。”他抬起另一只手擦去她眼角湿润,“用不着哭。”
“我没有哭!”
萧元驰正要笑她强撑,便听外头,苏正卓咳了一声。
“都督,时候不早了。”
这一声不大但足以令殷皎皎回过神,她猛的一缩,原本握在萧元驰手中的那只柔夷缩了回去,只剩空荡。
“你该走了。”
“是啊,该走了。”
萧元驰果断回身拿头盔,再次步下台阶时,他没停在殷皎皎身前,而是直接从她身边走过,走向门口。
殷皎皎僵硬的回转身,看着他不疾不徐的离去,那脊背笔挺,和那个万箭穿心的梦里一样笔挺,她不觉小步跟了上去。
苏正卓掀起门帘。
“都督,马已备好。”
萧元驰戴上头盔道:“好。”
万事都已齐备,他真的要走了。
殷皎皎只觉一股迅疾的冲动涌到喉头,连她自己都没反应过来的当口,她突然道:“萧元驰!”
萧元驰刚动的身形顿住,他没回头。
“还有何事?”
殷皎皎也不知有何事,只是身体先于脑子行动,她急着想说出两句应付应付,可说不出。
时间在一点点过去,她不言,萧元驰不动,苏正卓嗅出微妙,不敢提醒,只能看看她又看看他。
大概没过多久,还是萧元驰先动了。
他猛地回转身,大步疾行,顷刻就回到了殷皎皎身前,然后没有任何预兆的摁住她的后脑,吻了下去。
孤注一掷似得。
得承认,萧元驰想,他实在很迷恋这种感觉,吻她的感觉,掉进温水池子里一般,叫人沉溺。
他不觉想起很久远的以前,回鹘国灭,护着他离开的校尉将他交给合适的人后便要离开。
他问他为何。
他说家里还有人在等我。
“可王城已是一片火海,你要等人多半已经不在,那群谛戎人还在扫荡,太危险了。”
“小主人聪颖,但只要她在等,末将都要回去找她,这是我们说好的。”
那时他不懂,现在他好像有些懂了。
……
这大概是殷皎皎自重生以来最配合的吻,配合的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她竟举起双臂想要抱紧他,虽然只抱住了战甲,触手一片冰凉。
萧元驰察觉,在她唇边笑出声:“殷皎皎。”
殷皎皎嗯了一声,仍沉浸的闭着眼。
萧元驰啜了一下她的唇尖:“睁眼。”
殷皎皎睁开眼,看见他微眯的双眸,狡黠的很。
“殷皎皎,等我回来。”
“嗯。”
“重复我说的话。”
“哪句?”
萧元驰脸一沉:“你说哪句?”
“我等你回来?”
“加上名姓再说一遍。”
殷皎皎懵然道:“殷皎皎等萧元驰回来。”
“好,我听到了。”
萧元驰笑起,“殷皎皎要乖乖等萧元驰回来,不许拈花惹草,不许闯祸生事。”
什么玩意儿,还随时增加条件?
“再说一遍。”
殷皎皎的伤感都要被冲淡了,她咬牙切齿:“殷皎皎乖乖等萧元驰回来,不拈花惹草,不闯祸生事。”
萧元驰彻底满意了,他放开她,再次转身离去,临到门口,他挥了挥手,终于走出了大帐。
帐帘放下,外头即刻传来勒马之声,随即,萧元驰喝道:“出发!”
直到雷鸣般震天的响动逐渐消散,殷皎皎才走出中军大帐,苏正清抱着剑伤感的望着营门的方向,见她出来,才收回目光。
“王妃,王爷他们已经走了。”
殷皎皎望着夕阳下的营门,好一会儿才道:“他背上的伤才上过药,山路难行万一又裂开了……苏副将,董老跟去了吗?”
苏正清摇头道:“没有。”
殷皎皎诧异:“为何没有?”
“董老不是军医呀,人家本是云游道医,名气大脾气也大,若不是机缘巧合欠了王爷的人情,答应还王爷三次,也不会跟到凉州来。”
“既有三次……那……那王爷为何不用人情让他跟去呢?”
苏正清笑道:“用完啦王妃,县主生辰宴上你受了那刺客一击,王爷便用了最后一次人情,请来了董老,董老此次医完您后便会再去云游,不受王爷调遣了。”
“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苏正清瞧殷皎皎脸色铁青,“王妃放心,总归是要把您医的一点毛病没有才会走。”
然而这话并不能安慰殷皎皎,她抿唇握拳,恨声道:“大混蛋!”
“谁啊?”
“萧元驰!”
苏正清缩了缩脖子,不接茬了,他默默跟在殷皎皎身后,看她不是骂人就是踢石头,气坏了的模样,他想劝又不敢劝。
殷皎皎兀自气了一会儿,冷清的大营骂天天不应,骂地地不灵,唯有一个小兵瑟缩的探头探脑,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殷皎皎眼一瞪:“有什么事吗?”
小兵吞了吞口水,道:“夫人,苏副将,外头来人了。”
苏正清道:“何人?”
“沈知州沈大人。”
……
沈大人被挡在营外,值守的士兵很不客气。
“都督吩咐了,他归来之前大营不开放,沈大人若是有紧急军情交由末将便可。”
沈大人听笑了:“你一个低等值守小兵胆敢这般与本官讲话?此地乃是凉州地界,凉州的知州进不得?”
值守的士兵胸脯一挺:“都督的手令在此,末将句句都是实言,此地是凉州地界,但边镇各大营隶属兵部,只接受上将军统管,秦王被贬上将军一职暂缺由兵部尚书暂代职务,大人,您便是知州也管不得大营之事。”
对方有理有据,沈如松笑意偏冷,还是他的师爷劝道:“大人,已经通传了,王妃定会来见。”
话音刚落,王妃就到了。
沈如松眼睛一亮,朗声道:“王妃,下官前来送您回都督府。”